“紫英,还不来见过张师?”
刚踏进院内,冯紫英就听见了自己父亲的召唤。
“张师?!”冯紫英又惊又喜,疾步而入,见到那个和自己父亲并坐上首的道装男子,纳头就拜。
“起来罢,抬起头来让我看看。”道装老者摆摆手,脸上也露出一抹欢喜的的神色,一别经年,他倒还真有些想念这个记名徒弟了。
冯紫英抬起头来,目光坦然的迎着对方探究的目光。
看着冯紫英清澈坦率的目光,道装老者一愣,又认真观察了一番,才捋着胡须,脸上露出奇异之色,“奇怪!”
“怎么了,张师?”冯唐吃了一惊,自家只有这一个独子,就怕养不大,从小就让这一位和冯家几代交情的杏林世家嫡子帮忙调理将养身体,应该说儿子这么些年来几乎没生过什么大病,身体比寻常同龄人还要高壮许多,这一位功不可没。
“没什么,自唐。紫英,你这一年来可曾有过什么奇遇,呃,或者遭遇过什么?”道装老者捋须沉吟良久方才道。
“张师,去年紫英代我回山东临清老家,路上曾患了一场重病,险些……”冯唐忙不迭的道,深怕落下什么后遗症。
“哦?就这个?”道装老者摇摇头,显然不是这个原因,但很显然自己这个记名弟子命格好像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以前观自己这个弟子是天生富贵命,气盈充实,现在却发现富贵易位,成了贵在前,富在后了,这二字字义未变,但是易位就不简单,命格变化更是闻所未闻,加之其气盈充实程度亦大大增加,这却是好事儿。
只是其眉宇间姻缘线牵缠复杂了许多,这才一年多这小子就惹上了这么多风流债?
再一看,没有啊,其他方面依然如故,这却是让他这个虽然不太信命的杏林人有些疑惑了。
但无论从哪方面看,这个弟子的状况都要比一年前更好,道装老者想了一想又点点头:“也罢,自唐无需担心,有变,那也是向着好的方面变,紫英,我教授你的补气养精法你一直在习练吧?”
“张师,弟子一直勤加修炼,从未中断。”冯紫英便是到书院里也是早晚不停,尤其是早上起床之后更是从不间断。
“嗯,那就好,十六岁之前最好不要中断,十六岁之后元气已固,就不妨事了,但修习此法,对你身体有益无害,若能一直坚持,你一生都能受益匪浅。”道装老者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这一点冯紫英倒是相信的。
这一位看上去不过四十许人,看起来比自己父亲还年轻几岁,但实际上早就是六十好几了,但日常出行依然是健步如飞,寻常壮年人根本就赶不上。
问过冯紫英的情况之后,道装老者也介绍了自己这两年南游的情形,去了绍兴,与号称南张的张景岳一会,二人切磋了一月有余,因张景岳好要到辽东游历,这才道别返回。
寻摸着一个机会,冯紫英便说了冯家一个世交远亲身子骨柔弱,该如何调理,道装老者详细询问了一番之后,倒也没多说什么,写了一套日常习练的养生术交与冯紫英。
冯紫英也看了看,的确比较简单,就是几个姿势动作,配合呼吸,估摸着应该不难,林丫头应该是可以胜任,心里这才安稳下来。
待到冯紫英离开之后,道装老者才又问起冯紫英的婚事。
冯唐倒也没有隐瞒,说起了这半年来冯紫英的一些变化,包括山东民变,去青檀书院读书,以及贾家有意联姻等等。
“难怪,我说紫英怎地会姻缘线缠绕颇多,看样子紫英表现太过出众,引来无数人想要结亲啊。”道装老者张友士捋须大笑不已,“只是他年龄还小,最好还是缓上两年,你们冯家只此一子,须得要慎重。”
“此事我也想过许久,紫英自家亦是觉得要等到后年以后才来考虑此事。”冯唐也点头。
“最好能等到他年满十六周岁之后再来谈成亲之事,当然若是定亲倒也不妨。”
张家冯家是三代交情,历来交往密切,冯秦冯汉战死病殁又未能留下后嗣,这也让冯家更是担心绝嗣,所以张友士也专门来为冯家这唯一独苗将养出了不少方子。
“嗯,理当如此,家里最担心也就是紫英的身子。”这个时候冯唐又觉得自己夫人对冯唐屋里人要求更苛刻一些不是坏事了,虽说他也觉得云裳不类那种不知自爱之人,但是那丫头委实长得俊俏了一些,万一自己儿子哪一日把持不稳,还真是一个可虞之处。
“自唐不必担心,我看紫英元气充盈,印堂饱满,日后怕是要子孙满堂,若是自唐心急,待紫英满了十六之后,不妨先为其寻一二宜生养的侍婢充作房中人,或许便能有所获。”张友士也知道冯家是最喜欢听到这句话的,不过看冯紫英的命相,比上一次时更好,所以他也不吝多一些宽慰之言。
“呵呵,那就谢张师吉言了。”冯唐心里乐开了花,心念又转到了贾家二姑娘贾迎春的身上,那高婆子说这贾赦庶女倒真是一个宜生养的体格,若非是庶女,哪怕贾赦此人品行不堪,冯唐觉得都可以应承下来。
不管如何,这紫英的大妇定要寻一个体格合适宜生养的女子,哪怕是出身家门略逊都可以接受,另外也要物色一二合适女子充为儿子房中人,没准儿就能如张友士所言那般早日开枝散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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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躺倒在书院里大通铺硬炕上时,冯紫英才意识到自己又回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这二十日的春假休沐真的是让他感受良深,这和书院的生活完全是两个概念。
但无论是那边的生活,对冯紫英来说都是一番难得的体验,他都很享受。
来到这个世界,他是越来越喜欢,越来越爱上了这份生活,书院里生活团结严肃紧张活泼,书院外生活精彩丰富绚丽奢靡,两相结合,一张一弛,自然让人沉醉其中难以自拔了。
“哟,紫英回来了?”陈奇瑜踏进宿舍时,就看到了正在和一干舍友们热闹寒暄的冯紫英。
“玉铉,这是你的礼物。”郑崇俭已经替陈奇瑜拿着了,“紫英专门带回来的,大家都有。”
看见陈奇瑜脸色有些奇异,冯紫英心中明也在哂笑。
这家伙就是这么爱装,放不下面子,又还夹杂一些说不出的嫉妒,在冯紫英看来,这些情绪都有些可笑,不过这在十四五岁的年轻人中的确也很正常。
“不值几个钱,就是一些零七八碎吃的东西,也别指望我给你们带啥金贵的玩意儿。”冯紫英摆摆手,“咱家也没有余粮了。”
冯紫英的话也逗来一阵笑声。
陈奇瑜内心其实很羡慕冯紫英的这种气度风范,自己再怎么努力似乎都学不会这种举手投足与生俱来的大气,这应该和对方的家庭出身有一些关系,但是也不完全如此,总而言之,让自己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也知道自己这种情绪不正常不合适,郑崇俭和孙传庭都隐约和他说过,但自己却始终扭不过这个弯儿来。
“紫英,上次去白石庄愚兄没去成,啥时候再补上啊。”陈奇瑜努力让自己显得更大度一些。
“好啊,这马上春日就来了,倒不一定要再去白石庄和紫竹禅院,城里城外可去的地方多了去,到时候找个休沐的时间,大家一起,这次可说好,不说学业上的事儿了,省得大家游兴都要被打消掉了。”
冯紫英很大方的回应,“缺了玉铉,咱们这乙舍都没那么热闹了。”
对冯紫英的这份态度,陈奇瑜是真心佩服,换了自己,未必能做得这么好,深吸了一口气,陈奇瑜招呼冯紫英:“紫英,你出来一下,愚兄和你说个事儿。”
冯紫英点点头,也不多言跟随对方出去。
宿舍里立即一阵窃窃私语声,甚至也有人直接了当的道:“这玉铉是不是太拿大了,不把大家当同学?”
“那不是怎地?紫英好意邀请,他却拒绝,还拉着其他人也不去,真当大家看不出来不成?”这是方有度毫不客气的道。
“自封自己是乙舍的领袖了吧?觉得大家都该听他的?”还有人从角落里冒出来话,看不清楚是谁。
郑崇俭和孙传庭都有些尴尬。
他们都是山西人,也不是这个宿舍的,但是大家都和冯紫英交好。
没想到同为山西人,甚至还和冯紫英一个宿舍的陈奇瑜却始终和冯紫英不对路,现在连原来一直和冯紫英闹别扭的傅宗龙都和冯紫英关系大为改善了,这陈奇瑜却还是一根筋。
他们也能理解陈奇瑜的一些不爽,但是形势比人强,人家冯紫英表现出来的能耐却高人一筹,你不承认不行啊,连甲舍的范景文和贺逢圣人家都要承认冯紫英不弱于他们,你陈奇瑜凭什么就非得要觉得自己高对方一等?
就凭你比对方先来书院半年?青檀书院可不是一个只论资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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