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乐颠颠地走了,丢下有些郁闷但更多是窃喜的冯紫英。
不管日后他纳不纳岫烟,起码贾赦的心理堡垒已经开始坍塌。
原来还有些担心贾赦为什么一直避而不谈迎春的事儿,究竟是银子不够数,还是觉得颜面抹不下,现在看来,估计还是银子问题居多。
只是不清楚他和孙家那边究竟有什么勾当,才始终不愿意,要说贾赦重诺,那比纯粹是笑话,看样子是孙绍祖在贾赦身上花的银子不少,贾赦不肯退银子可能性最大,但是这一回又想要通过自己做生意挣银子,才会想出这一招李代桃僵的路数来。
不过邢岫烟的确很合冯紫英的心思,不但知书达理,性格沉静娴雅,而且知情达意,算是这荣国府中少有的几个明白人。
《红楼梦》书中她是嫁给了薛蝌,但是这一世薛蝌不满足于寻常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想要追求更高的目标,而且在妹妹给自己做媵的情况下,岫烟这种小家碧玉显然就不是他合适对象了,便是薛家二婶也不能答应,所以一个进士出身的京官之妹才是合适的。
若是岫烟能进自己门,无论是哪一房,都是即为合适的,长房这边二尤都是不怎么通掌家事务的,沈宜修固然聪慧,但是她是大妇,精力也有限,肯定需要一个助手,而二尤、晴雯都显然不合适,岫烟就非常适合。
二房那边倒是不必,宝钗和宝琴都是精明能干的性子,尤其是薛宝琴,但黛玉那边却更合适,黛玉日后肯定是不怎么管家的,可偏偏遇上一个妙玉是更不靠谱,这三房怎么看都缺一个帮手,岫烟无疑是最适合。
美好幻想了一阵,冯紫英这才傻乐着摇摇头,自己看来也是进入喜欢幻想的季节了,春天来了?
贾赦也不过就是给自己画了一个大饼,且不说邢忠夫妇的想法,还有岫烟自己也未必愿意,而且贾赦也说可能最好是跟着黛玉的婚事,那都要一二年后去了,但赎人的事情能拖一二年么?
所以这就是给自己画的一个饼,先让自己把赎人的事情给办了,这样他才会兑现诺言。
当然,冯紫英倒也不怀疑贾赦的确有这份心思,毕竟欺哄自己绝非他所愿,他也很看好自己,只要自己仕途蒸蒸日上,他当然会一力促成这桩姻缘,这也符合他的利益,若是岫烟日后在自己这里得宠,他也一样算是多条路子。
“相公,怎么说?”看见冯紫英一脸淡然进屋,沈宜修好奇地问道。
晴雯也是捏紧了汗巾子,虽说是玩笑话,冯紫英答应替自己寻家人,但是另外一条却是像一条锁链所住了她的心,那可是要替爷生儿女的。
“嗯,怎么说呢,我觉得么我和晴雯打的赌,都符合,我固然要替晴雯寻父母,但是晴雯么,也得替爷生一对儿女才行。”冯紫英乐呵呵地道。
晴雯轻轻侧首啐了一口。
沈宜修倒是挺高兴,“哦,相公的意思是贾家老爷此番来不完全是给相公添麻烦?”
“算是一个双赢吧。”冯紫英简单地把情况介绍了一下,“赦世伯想要从中挣银子,我呢,也想早点儿兑现和内喀尔喀人的约定,否则让内喀尔喀人觉得我心不诚,日后再要合作就有困难了。”
晴雯嘟起了嘴巴,“说来说去还是赦老爷想借着爷的手来挣银子,爷说的不过是替赦老爷掩饰而已。”
“狭隘了吧,……”冯紫英摇摇头,“除开士卒二十万两银子,剩下将佐们起码是一二百万两银子的生意,我估计皇上是肯定不愿意出的,甚至也出不起,朝廷内也肯定会反对,所以这桩事儿是我给了宰赛一个念想,如果彻底落空,宰赛会不会翻脸下毒手不好说,但是他在内喀尔喀五部内部和科尔沁人那里必定威信大降却是必然的,死伤近万,如此艰辛一趟,却没能拿到足够的回报,这个首领的地位肯定会受到挑战,甚至被颠覆,这是草原上的生存法则,……”
“相公说得对,宰赛失势,内喀尔喀五部不稳,都不符合大周的利益,同样也对相公不利,日后相公想要借助永平府来联结东蒙古草原的战略就会落空,而且公公在辽东那边也会缺少一个帮手了。”沈宜修点点头,她的眼光要比晴雯这些高远得多。
冯紫英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家有贤妻,如有一宝啊。这一仗之后,我预计察哈尔人势力会有所减退,但建州女真在掳走了抚顺那边几万百姓之后,实力还会进一步膨胀,而且科尔沁人和东海女真也在逐渐向努尔哈赤输诚,虽然我希望利用叶赫部和内喀尔喀五部来遏制这种势头,但能不能达到目的,不好说,建州女真的地理优势太明显了,特别是乌拉部搬到了叶赫部之后,事实上原本阻梗在建州女真和东海女真之间的咽喉要道已经被打通了。”
“那为何夫君要向公公建议乌拉部迁到叶赫部让出那条咽喉要道?”沈宜修是知道丈夫给公公写信如此建议的。
“乌拉部之前被削弱得太甚了,而其首领布占泰也被努尔哈赤打得有了心理阴影,再坚持下去,就算是有叶赫部和辽东支持,也逃脱不了被努尔哈赤吞并的结果,而且我担心努尔哈赤会利用围点打援的办法,来借此削弱叶赫部,一旦叶赫部都被灭了,大周在辽东要坚持下去就会更难了。”
冯紫英的解释沈宜修大致明白,她也不懂军务,但是丈夫出道以来无论是在哪方面都是从未失手,便是公公在抚顺一战上失手,丈夫也说的确是没想到李永芳这个人而已。
丈夫不在辽东,自然对辽东镇那么多将领不了解,这等事情自然也怪不到丈夫身上来。
“相公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妾身佩服。”沈宜修莞尔一笑,打趣丈夫。
“呵呵,别人说呢,为夫就笑纳了,不过宛君说么,为夫就当仁不让了。”冯紫英最后半句来个神转折,把在座的沈宜修和晴雯、云裳都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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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向高沉着脸看着堆砌在自己面前的厚厚一叠文书,伸手压了压,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
“尔张,道甫,蒙古人正在退却,但是密云、怀柔、昌平、顺义、平谷几乎都变成了一片白地,今冬明春,这又是近百万流离失所的百姓,如何是好?”
李廷机和李三才交换了一下眼神,“首辅大人,中涵那边怎么说?”
郑继芝已经上了致仕请求,七十几的人了,身体的确也有些吃不消了,内阁也在酝酿要对整个六部堂官们进行一轮调整,户部尚书出缺,自然也是无数人盯着在。
即便是确定了会有江南士人来接任,但是江南士人里边一样也有派系治政,像方从哲虽然是次辅,但是却是浙江士人的代表,他和南直隶士人关系密切,而叶向高、李廷机则是福建士人代表,他们和江右(江西)方面关系更密切。
伴随着蒙古人撤离,北面半个顺天府都沦为了北地,被掳走的财货人口无数,更重要的这一季一直持续到明春,几个月恐怕会成为京师城的噩梦。
数十万流民就算是能劝返一部分,但是本身许多就已经赤贫阶层,无田无地,破屋烂瓦,现在借着蒙古人南侵南逃,回去的日子更难熬,自然就不会愿意回去了。
这一位这今冬明春顺天府的赈济和治安压力巨大,稍不注意引发民变,这可是在京畿之地,不必临清那等远处,带来的影响不可低估。
随着西南战事的开打,流水一般的银子汩汩向南流去,户部现在空空如也,面对顺天府一天三道上书请旨,要求开仓放粮赈济和劝返离乡百姓,朝廷一干人也是坐困愁城。
“中涵的意思是让伯孝兄留任到明年夏季夏税收上来之后,这西南平叛和顺天府的赈济都是棘手事儿,需要好生规划,此时易人的确不妥。”叶向高也沉着脸轻声道。
“我看可以。”李三才率先表态,“甚至在晚一些也没什么,我担心西南战事会迁延,恐怕不会像我们预料的那么快了结。”
李廷机皱眉,“道甫,一年时间都解决不了?宁夏叛乱那么大的声势,而且还是内外勾结,也不到一年就彻底铲除了,难道一帮坐井观天的土司还能比宁夏叛军更难对付?”
“尔张,都说福建多山,那四川、贵州一带山地只怕比福建更险峻,而且气候也比福建复杂多变,地无三尺平,天无三日晴,人无三分银,就是说的那边,那边打仗,不完全是拼士兵,更多的是拼后勤粮秣能不能跟上。”
李三才还是有些见识的,在漕运总督几年,也算勉强知兵,深知这带兵打仗最重要一环就是粮草先行,而播州那边,后勤粮秣能跟得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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