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官应震那里得到了准信,冯紫英心里也就踏实了。
内阁和皇帝那边晚一日便晚一日,明日再去也不迟。
这个时候冯紫英才感受到人的精神绷紧太久,一旦放松下来,顿时就感到疲惫不堪了。
回到府里,天色擦黑,一干丫头们早就望眼欲穿,冯紫英简单的对付了一顿晚饭,又在母亲和姨娘那里去说了几句闲话,便径直上床睡了。
这一觉是睡得通体舒泰,日上三竿方才醒来。
一睁眼看到三个俏丽妩媚的丫头簇拥在自己床边,冯紫英心情大爽,连一直坚持的晨练都不想起来了。
“来来来,昨晚爷太困了,今儿个让爷好好看看你们,真有点儿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味道,玉钏儿这小没良心的,让她去侍候妙玉姑娘,可倒好一心一意还真的去侍候人家了,把我这个正经主子忘在九霄云外去了。”
“不可能吧?玉钏儿妹妹怎么可能?”没等金钏儿说话呢,云裳先不依了,“爷又在那里编排玉钏儿,肯定是爷吩咐玉钏儿要把妙玉姑娘照顾好,所以让玉钏儿妹妹别管自己,瑞祥粗手笨脚的不如意,先前就说让我们仨去一个侍候,爷又不肯,这会儿却来发牢骚了,还怪罪其别人来了。。”
“哟,几日不见,云裳,爷都要对你刮目相看了啊,嘴巴也变得这么会说了?”冯紫英颇感惊讶,总觉得这里边有些啥事儿。
云裳不是这种喜欢和自己斗嘴的性子,这一番倒有些像晴雯的性子了。
“莫不是晴雯那丫头这段时间又来我们府里了?把咱们云裳给教得牙尖嘴利起来了?”
金钏儿和香菱脸上惊讶之色一掠而过,冯紫英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云裳嘟起嘴:“爷别替晴雯扣帽子,人家已经都很不容易了,偶尔来奴婢这里坐一坐,也是奴婢多次邀请才来的,……”
“又怎么了?”冯紫英知道多半又有什么故事了。
晴雯这丫头记得在《红楼梦》书中是十分得宝玉宠的,连撕扇子那等事情都能做得出来,怎么听云裳这口气,好像晴雯似乎很受气啊。
不是说晴雯已经到宝玉屋里当大丫鬟了么?就算是排在她前面还有袭人几个,但她是老太君派下来的,这点脸面也该有吧?
三个人一时间都没说话,云裳和香菱都还看了金钏儿一眼。
金钏儿赶紧摆手,“你们俩别看我,我可早就从荣国府里出来了,是冯家人了,贾府里边那些事儿和我可没半分关系了,太太不喜欢晴雯那样的也不是新鲜事儿,也是看在老祖宗面子上,才没被太太发落出来,但我看也是迟早的事儿,……”
冯紫英意似不信,“宝玉难道就不护着?他不是很喜欢晴雯么?”
“爷是从哪里听来的?宝二爷若是真喜欢晴雯,那也不至于这么晚才让晴雯进屋了,宝二爷现在屋里那么多得宠的,都把晴雯当防贼一样防着,还有袭人,加上宝二爷现在成日里往外跑,好像兴趣也没有……”似乎是一下子感觉到自己失言了,金钏儿脸一红,赶紧收住嘴。
香菱和云裳都没有明白过来,但冯紫英却领悟到了。
看来金钏儿和贾府那边联系的确很紧密,连这等隐秘事情都能打听到。
她说的肯定是宝玉和秦钟、蒋琪官等人搅在一起的事儿,甚至还有北静王在里边。
都是些风流俊俏的角色,这倒是和原本《红楼梦》书有些不一样了,原书中冯紫英记得秦钟早就死了,但这一回却一直康健,甚至还和宝玉真的成了形影不离的好基友。
不过冯紫英估计这事儿迟早也得要翻,现在贾政没心思来过问,等到哪一日突然得知,只怕宝玉不死都要脱层皮。
“那晴雯岂不是现在过得很憋屈?”冯紫英才懒得管贾宝玉那些腌臜事儿,倒是晴雯这暴烈丫头在贾府里边有些可惜了。
莫要真的像《红楼梦》原书那样沦落到哪一日被王夫人一顿打骂撵出去,倒在炕上喊一夜的娘死去,宝玉关注的却是究竟是喊的谁的名字,为什么不是喊他的名字,那就太让人糟心了。
“也算不上什么憋屈吧,府里哪个丫鬟又敢说她是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地?”金钏儿摇摇头,脸上掠过一抹惘然之色,“不过是讨不了太太的欢心,又有些人不待见,所以不好受罢了,现在她便是想回老祖宗那边也不可能,真要说出来,没地就是心怀怨望了。”
对这等事情,冯紫英也只能叹息。
他不是贾府的家主,不可能事事都能插上一脚。
就算是有某些心思,但也只能说要凑机会,真的太恶行恶相,也没地丢了冯家颜面和自己的身份,且看吧。
不过话倒是可以撂一句在那里,云裳这丫头和晴雯关系甚好,可以带给她。
“若是这丫头在贾府里边确实待不下去了,不妨先和爷说一声,爷便替他寻个去处便是。”冯紫英想了一想才道。
“谢谢爷。”云裳喜出望外,“爷是打算让晴雯进府和我们在一块儿?”
“还说不到那里去吧,而且说实话也不合适,贾家若是知晓,又要影响两家关系了。”冯紫英摇头,“总之到时候爷替她安排好就是了。”
金钏儿倒是能揣摩出一二来,香菱和云裳就想不到那么远了,不过爷主动提出了这个承诺,乃是让云裳心情好了许多。
没等冯紫英洗漱完毕,内阁的来人就已经堵在大门上了,要他马上到文渊阁。
对此冯紫英也早就胸有成竹了,只是没想到在文渊阁只是逗留不到半个时辰,情况都没说清楚,便直接去了宫中,皇上一并召见,显然是冯紫英带回来的这份银子收益太过于富有诱惑力了,以至于连永隆帝都按捺不住了。
午朝选择的地址一般都是左顺门内便殿举行。
便殿规模不大,能容纳二三十人,但实际上从未有这么多朝臣参加过,顶多也就是不超过十人。
像今日的午朝,便只有四名阁臣外加户部尚书郑继芝,连官应震都未能参加。
冯紫英感觉到自己踏入殿中时,所承受的目光其灼热程度,几乎要把自己融化了。
在文渊阁时,几位阁臣就已经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意,对于特许金超出了预想,但实际上并未达到冯紫英的目标,几位阁臣都是十分满意,对盐商的动手虽然也知道免不了要起纷争,但大家心里都有数,如果不动这一个群体,无论如何这场开海都难以收到最佳效果,只不过需要考虑的是如何以最小的代价和影响,来实现利益最大化。
另外就是利益的取舍上,如何来选择。
每个人背后都有着一党人,动哪一个都要牵扯甚多,所以内阁最后形成了默契,只要冯紫英动得有理,大家便是心有不满,也需要接受,只不过需要控制后续局面形势的走向。
“微臣已经让南京都察院介入,江大人初到南京,积极性正高,这一番事情正好也可以用来锻炼一下,龙禁尉这边证据也收集得差不多了,加上两淮都转运盐使司衙门里边也很配合,所以进展也很顺利,只是微臣觉得如何来处理这三家,还是需要斟酌一下,不能依照以往那般,来一个笼而统之的查封收缴,却没有给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来。”
“哦?”冯紫英的这一个建议倒是大大出乎在座众人的意料,连齐永泰都很吃惊。
“冯卿有何想法?”永隆帝很好奇,吃进嘴里的肉要要吐出去肯定不可能,但是还要找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装点,而不能一味用一些过于粗糙的理由依据来敷衍,这个意思永隆帝还是明白的。
“臣的意思是,既然已经做了,那么就要做成铁案,不要日后又来受人戳脊梁骨甚至翻案,有现成的证据理由,那么都察院和刑部可以慢慢深挖细查,当然我是指他们在盐务上的种种,然后最后三司会审,甚至可以邀请一些地方士绅名流和坊间普通民众代表来旁听观摩,以示朝廷的态度。”冯紫英有条不紊,“另外亦可将这些盐商中的那两位参与东番盐务以示朝廷优遇也加以宣传,以显示朝廷对盐商群体的态度和处理方式不是因为他们身份,而是因为他们的表现。”
这番话意味深长。
杀了猪,但是却不能让猪认为自己是猪的身份原因,而是因为部分猪的表现,这需要把道理挑明,甚至还要给与其中表现优异者继续鼓励。
朝廷就是要确立这样的威信和形象。
永隆帝和几位阁老脸上都是十分精彩。
这个考虑可谓长远,成功地化解了一些不利的声音。
“紫英,此番若是这盐商都表现上佳呢?”
“首辅大人,这怎么可能?能数十年积累数百万两家资,便是盐商若是不走偏路,也不可能,可以说盐商天生就是一个具有原罪的身份。”冯紫英摇摇头:“也许日后我们需要从制度上来解决问题,嗯,但不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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