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负双手在房间内来回踱着步,宰赛脸色阴郁,目光沉静,时不时的将手指在一旁的案桌上敲击几下,似乎这能有助于他启迪思路。
没想到比领兔和妆兔带回来这样一个答案,这让他很难做出决断。
比领兔是宰赛最看重的人,而妆兔也算是内喀尔喀五部中有些见识的角色,加上扎鲁图部此番遭遇了重挫,巴颜达尔伊勒登意识到了这一点,主动让妆兔向自己靠拢。
宰赛也有意要把内喀尔喀五部拧成一股绳,壮大内喀尔喀实力,以便于日后在于察哈尔人、建州女真以及外喀尔喀诸部的争锋中能勠力同心,所以也就不计前嫌。
原本以为比领兔和妆兔去见布喜娅玛拉,可以好好谈一谈,但是没想到对方反而让比领兔和妆兔把条件带了回来。
“你们觉得对方提出来的条件怎么样?”
比领兔和妆兔都感觉到宰赛话语里的这个“对方”似乎并不是指布喜娅玛拉,也不是指叶赫部,而是另有所指,都愣了一下。
还是比领兔善于领会宰赛的意思,迟疑了一下:“宰赛你是说这是姓冯的想法通过布喜娅玛拉带话?”
“布喜娅玛拉有什么资格参与这种事情?”宰赛轻蔑地一笑,“不过是叶赫部也算得上是我们草原部族,对方要借她的口来避嫌罢了,五万两也好,八万两也好,如布喜娅玛拉所言,的确不重要,对方流露出来的意思难道你们还不明白,日后辽东镇乃至关内,他们可以直接和我们内喀尔喀五部打交道,无须建州女真或者察哈尔人来过问。”
妆兔吞了一口唾沫,有些不甘。
五万两八万两银子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
那该能换多少丝、茶、布、盐、铁了?对哪一个部族都不是一笔小数目呢。
之前布喜娅玛拉说五万两银子打包买断五万降卒时,他们俩都差点儿跳起来,以为布喜娅玛拉是不是疯了,他们可是指望能从这五万人捞到百万两银子呢,这差距也太大了。
但是等到布喜娅玛拉慢慢将道理一一道来时,比领兔与妆兔都陷入了沉思。
能被宰赛选来和布喜娅玛拉接触和谈判,二人比起五部中其他同龄人,眼界见识都要强不少,所以并不认为布喜娅玛拉就是大放厥词,反而是觉得颇有道理。
这五万人是无法带回草原上去的。
不说几万人翻山越岭,而且本身就不愿意去存着抵触情绪,弄不好就能闹出事端来,弄巧成拙。
而且这帮人,既无价值,也没有必要,而且还有每日花销,之前没有意识到,但布喜娅玛拉一提,他们二人就明白过来了。
每天都是好几百上千两银子的花销,弄到草原上呆上一个月就得是几万两银子化成水了,万一真的弄不来赎金,怎么办?
“宰赛,我觉得布喜娅玛拉的话有一定道理,这帮人不是农人,不会种地养羊,也不会制革作甲打铁,很多人连马都不会骑,我们的战士一个能顶他们十个,只不过八万两银子是不是太便宜了?”
再说能想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和之前百万赎金的差距太大,比领兔的心里也有些难以接受。
“汉人有句话,知足者常乐,我们南下来本身就是求财,原本以为要十一月才能回得去,如果现在就能结束战事回草原,我们的牲口马匹都能得以最大限度的保存,布喜娅玛拉不是也说了么?五万多人的盔甲、武器,还有数百辆拉辎重的大车,都是上等货,单单是这些就能差不多值个百万两了,衣衫每人一套剥下来,拿回去给族里的下人,也能让他们乐得眉花眼笑,还有他们马匹,差了点儿,但是也能值几个,这林林总总算下来,足够了,……”
宰赛傲然一笑,“这还没有计算这好几百的武将军官呢,大部分都是武勋子弟,我算了算,单单是那些个副将、参将、游击、都司一大堆,没五十万两银子就别想回去,再加上那些个什么守备、把总、千总、哨官这一类的军官,多少也能给我再榨出来三十万两银子吧?”
一席话说得比领兔、妆兔都是眼睛珠子都红了,这算下来几乎就是二百万两银子的收益了,如果不是果断的丢开迁安而转道进攻三屯营,岂会有如此收获?
“另外,三屯营镇城内外还有一两千的匠人、农人,我已经让所宰带队把这些人先行押运回草原了,这些都是我们草原上急需的,……”
“宰赛,这……”妆兔急了。
“妆兔,我和你父亲说过了,到时候这些人一样可以拿出来计算,你们扎鲁特部想要这些匠人,没问题,都可以在整个收获中根据这一次大家的贡献和损失来折算,我宰赛既然此番带领大人南下,叔祖也支持我来承这个头,我就不会有所偏袒,有什么到时候都可以拿出来当面锣对面鼓的说开,……”
宰赛摆摆手,妆兔这才稳住心神。
这匠人是每个部族中最重视的,尤其是锻造武器的铁匠,制作车辆的木匠,制革的皮匠,都是草原各部族最稀缺的,便是寻常耕作的农人,在草原上也有许多地方可以耕种,一样很受欢迎。
但蒙古人这方面都不太擅长,更多地还是要依靠寥寥无几的汉人,可汉人大多不愿意来苦寒的草原,所以每一次南侵,最重要的就是抢这类人,甚至比寻常财货更紧俏。
“宰赛,那布喜娅玛拉这边怎么答复”比领兔更关心这边,虽说在打赢了三屯营这一仗之后,宰赛的威望上升到了一个相当高的地步,先前在迁安之战中的负面影响一扫而空,弘吉剌部此番回去之后可能能拿到最大的一块收益,但是他感觉好像宰赛似乎对眼前这些利益并没有那么看重,反倒是对布喜娅玛拉背后的那个姓冯的更感兴趣。
先前他还以为是不是宰赛对布喜娅玛拉余情未断,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宰赛所图更长远。
“我打算去见一见布喜娅玛拉背后那个姓冯的。”宰赛沉思一阵才道。
比领兔和妆兔都吃了一惊,“这如何能行?”
“有什么不能行?”宰赛淡然道:“对方都划出道来了,难道草原上的勇士连接招都不敢么?不过你们放心,我会有完全之策,不会冒冒失失的去自投罗网,当然我也相信对方会觉得一个在草原上更有号召力的宰赛会比他抓获的宰赛更有价值和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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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紫英接到宰赛的回信时,正在和黄得功、左良玉以及侯承祖商量着军务。
消息是从蓟镇尤世禄那里传来的。
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糕。
原本以为内喀尔喀人一举歼灭京营已经是骇人听闻了,但没想到在顺天府那边的情况更为糟糕。
察哈尔人分两路从顺天府正面突破,磨刀峪水关被林丹巴图尔率领察哈尔主力大军击破,然后察哈尔人在一夜之间破开几处城墙,大军一举入关,好在尤世功在镇鲁营布置有重兵双方在墙子岭到镇鲁营这一线,一直到洳河两岸展开激战。
另一路察哈尔人意图从古北口突破,但是遭到蓟镇军坚决阻击,损失惨重,始终无法突破。
但万万没想到问题没有出在蓟镇这边,却出在了宣府镇那边。
外喀尔喀和察哈尔联军在黑汉岭玩了一出瞒天过海,他们以一部佯攻慕田峪到大水谷一线,吸引了周军的注意力。
而外喀尔喀和察哈尔联军主力从宣府镇境内的周四沟处悄然突破,然后连夜越过清水河突袭了永宁。
由于完全没有防备,得到的消息都是外喀尔喀人是在慕田峪到大水谷一线,却没想到会在百里之外周四沟出现并一举攻破了永宁,整个延庆州和延庆左卫陷入了一片混乱。
而宣大总督牛继宗却还在延庆卫,毫无所知,等到得到消息时,已经来不及了。
外喀尔喀和察哈尔联军没有在延庆州境内逗留,径直越过内长城,从黄花镇向西进攻怀柔,引起整个北面防线动摇。
蓟镇方面完全没有料到敌人没从边墙外进来,而是从背后来袭,猝不及防之下,战局逆转,察哈尔那一部佯攻的军队也趁机突破进入,整个北面防线一片风声鹤唳。
怀柔的失陷使得察哈尔人的右路军和外喀尔喀人为主的西路军实现了会师,引发了整个京师的震动,也导致了还在镇鲁营与墙子岭一线与察哈尔的左路军激战的蓟镇军面临被两面夹击的危险。
现在尤世功只能依靠密云一线阻击实现会师的察哈尔人和外喀尔喀人,让尤世禄部迅速从镇鲁营和墙子岭一线脱离,向南撤退,依托昌平、顺义、平谷一线建立起防线。
这个消息让包括冯紫英、左良玉、黄得功和侯承祖在内的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这意味着大周主动放弃了怀柔和密云两县,整个京师北部地区就已经成了察哈尔人和外喀尔喀人的猎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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