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电车里摇晃了一小时左右,终于来到了水族馆门前。昏暗的馆内微微透出的幽幽蓝光在本木的眼里看来,只有两个人进去的话多少还是略显暧昧。
然而一宫看起来对此毫不在意,兴奋地拉着本木到了售票窗口。周围除了情侣以外,还是有不少亲子和成群的学生在,应该也不算是能够萌生爱意固定场所。
这样一想,身体也自然地放松下来,就这样心无杂念地享受鱼儿在头顶遨游的时间吧。
馆内的灯光开得很暗,灯光几乎都是用于衬托左右两侧的水箱。
鱼群在蔚蓝色灯光里缓缓游动,就像是梦幻般的景色。
第一次这么认真地参观水族馆的本木,深深地沉浸在了那童话般的美丽之中。
看着像孩子一样眼里流转着幸福的光亮的本木,一宫温柔地松开了嘴角。
“是个好地方吧。”
“……嗯,比想象中还要更加让人着迷。”
在两人说话的间隙,一条巨大的鱼慢悠悠地从两人的面前游过,令本木不禁张大了嘴。
“真厉害……刚才那个大家伙。”
“那个轻飘飘的鱼叫作蝠鲼,因为游起来在水里看像是在飘着的,然后头鳍外翻向前突出,看起来像是魔鬼一样,所以又被称为魔鬼鱼,但其实是很温顺的海洋生物呢。”
听完一宫生动的讲解,本木露出钦佩的眼神,「那这个呢?」接着又指着下半身插在砂砾中只有上半身漂浮在水里的生物向一宫确认到。
“学名是叫「异糯鳗亚科」,主要栖息在珊瑚礁沙质海底,是群居的动物,细长的的身体会随着海流晃动,因为远远望去像是花园里的草在随风摇曳,所以更为普遍的叫法是花园鳗。”
一字一句的讲解就像是不让本木听漏了一样,温柔的嗓音让人回想起母亲的睡前故事。看着淡蓝色灯光下那双充满慈爱的眼睛,一宫在心里的形象发生了一些改变,变得有些让人心生憧憬。
“就像是解说员一样,一宫同学真厉害啊。”
“没有厉害到那样程度啦,只不过经常会带孩子们来这里,自然而然地就记住了。”
一宫「嘿嘿」地笑着,有些不好意思地蹭了蹭鼻尖。不过一宫擅长讲解的原因,让人稍微感到有些疑惑。
“孩子们……我记得一宫同学家里没有兄弟姐妹吧?”
“嗯,因为我是独生女。”
“那「孩子们」是什么意思?”
一宫先是露出了意外的表情愣了一下,然后才恍然大悟般挠了挠脸颊。
“说起来确实没有跟本木君说过呢。其实我偶尔会带福利院的孩子们来这里,第一次来的时候我照着手册上的解释给孩子们解说完后,他们都露出了很开心的表情,就像本木君刚才一样。所以我学习了很多鱼类的知识,为了让孩子们来的时候能够再露出那种开心的表情。”
之后一宫又补充了一句“这样就好像把自己说成是大善人一样了,还真是自我意识过剩啊我这个人。”
丝毫不觉得傻笑着掩饰内心害羞心情的她自我意识过剩,是她的话真的会做出这种善人会做的事情,长期以来不惜身体健康地打工赚钱,如果是为了福利院的孩子的话……
“一宫同学打工的原因也和孩子们有关吗?”
没有得到yes或是no的答复,一宫只是「嘿嘿」地笑着。
“你可真厉害啊,一宫同学。”
坐在休息处的座椅上,双手撑着后仰的身体,看见的是一片蔚蓝。一宫也随之坐在身旁,不带骄傲的、不带怜悯的,只是语气平静地诉说着。
“我做的事情没有什么值得本木君称赞的。大家打工赚钱也都是为了想要用来换取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在这一点上,我和大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去换来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已。”
“即使如此,我也还是觉得一宫同学很了不起,是值得尊敬的人。”
一宫神社的巫女、晕倒在路边的便利店员工、多愁善感的女子高中生,无论是哪一种身份都不足以描述「一宫茜」这个人的存在。非要用言语来描述的话,那大概是——
「高耸的灯塔」。
照亮昏暗的海洋同时又领导着人们前进,让人心生憧憬的一抹光亮。
*
海底的景色看得差不多了,那接下去看些海面上的吧,一宫看见展览板上贴着的海豚表演的海报,如此提案。
在水族馆内待了太长时间,以至于眼睛在接触到外界的光亮时疼了好一会,被一宫扶着戏称为了「不见天日的吸血鬼」。
海豚表演的地方是一个大型的露天水池,海豚就是在这里面和饲养员一起表演各项高难度的动作的吧。
因为表演似乎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前排的座位自然是满员状态,座位也只剩下后排的位置。虽然观感不及前排来得那么有冲击力,但一宫还是在海豚腾出水面的时候会激动地喊出声来,一脸享受的表情。
“快看快看!那孩子在朝这边招手!好可爱啊——”
一宫的声调比起平时要明亮一些,激动的时候也会鼓起掌来。这是完完全全乐在其中了。
“你太闹腾了,一宫同学。”
“欸——有什么关系嘛!来来,本木也来把这个戴在头上,好好享受吧。”
被强行戴上了做成海豚顶球样式的头箍。因为是在检票处领取的礼品,几乎孩子们的头上都戴着这个,不过大人也有不少戴着这个,大家都一脸享受的样子。
原本只是在一旁看着的本木被一宫的情绪给感染,也渐渐地投入到海豚精彩的表演中。
直到表演结束,观众们都陆续立场,一宫也还仍旧恋恋不舍地盯着水池里正在休息的海豚看个不停。
“海豚真可爱啊。”
“虽然确实很可爱没错,可现在差不多该走了哦。”
“再看一会——再看一会嘛——”
女孩子微微鼓起脸颊从下方四十五度仰起头泪汪汪的注视,其破坏力让本木说不出半个「不」字。
“那、那我去一趟厕所,回来的时候说什么也得走了哦,不然会给工作人员带来困扰的。”
“好——”
双颊的鼓起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满足的笑容。然而这个笑容在十分钟后会像化石一样凝固下来。
本木回来的时候,没有在座位上发现一宫的身影。那个沉迷于海豚的人现在理应坐在座位上看着水池里的海豚「嘿嘿」地笑着才对,可座位上却没有她的身影。
思来想去后也没有得出结论,要说是去厕所的话,那返程的时候应该也能遇见才对,况且一宫也不是会不打招呼就离开的人。
正当本木犯愁的时候,原本平静的水池上突然传来了动静。两只海豚正朝着同一个方向快速地游动着,就像是被什么给吸引住了一样。
再仔细一看,两只海豚的前进路径的尽头处有一个人影,从体型以及服装看来,那个毫无疑问就是消失了的一宫。
“一宫同学在做什么呢?”
因为距离太远的缘故,从这里也看不太清楚,凑前点去吧。
一宫倚靠在水池边,脚边放着一个大大的圆桶,圆桶内装满了鲜鱼。作为海豚喜欢的食物,在看见一宫手中晃动着的鲜鱼后,海豚会一齐靠过来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当然投喂这一举动已经取得了饲养员的许可。
“快来——吃饭了哦——”
不管海豚们能否听懂,一宫很卖力地朝着两只海豚喊道。两只海豚转眼间就来到了面前,较大的那只海豚一口夺走了一宫手上的鲜鱼潜入水中开始大快朵颐,较小的那只则发出委屈的叫声,不满地在水里转圈。
“不要那么沮丧啦,还有很多哦。”
一宫从桶里又拿出鱼,往刚才没能分到食物的海豚身旁投了过去。灵巧的海豚还未等鱼落入水中就腾空跃起叼住了鲜鱼。一宫正想为此鼓掌的时候,因重力而重新落入水中的海豚激起阵阵水花,转眼把一宫的全身给浇湿。
一宫目瞪口呆了片刻,然后毫不在意似的大笑起来。
“真有你的啊!还能跳得更高些吗!”
说着,一宫又往距离水面较高的位置扔了几只鱼,两只海豚双双腾跃出水,叼住鱼的同时来了一个空翻,落入水中时又激起了比刚才还要强劲的水花。
“啊哈哈哈哈哈——真厉害啊,你们两个,难怪这么受人欢迎。”
两只海豚都发出了叫声,一副得意的样子。
“好!那么要继续咯——”
直到圆桶里的鱼已经见底时,一宫的身上已经找不到一处干燥的地方,就连袜子都已经湿透了,但一宫丝毫没有在意,只是觉得还有些意犹未尽。
本木正打算对一言不语就离开的一宫开口抱怨,但在看见浑身湿透的一宫的姿态以及胸口微微透出的青色,面红耳赤地不知道该看向哪里才好。
“啊,本木君!你看你看!这两个孩子很可爱哦,真想带回家去啊……啊,当然是开玩笑的。”
“啊、啊啊……嗯、我想也是……”
“本木君?你的脸很红哦。”
完全没有搞清楚状况的一宫就这样直接地靠近了本木,本就是露肩款式的衣服在水流的冲击下稍微向下滑落了一些,湿润的发丝紧贴在白皙的颈部,水珠沿着颈部缓缓地向下滑落,最终滴进了深邃的缝隙之中。
本木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伸出双手掐住了一宫的脸颊。
“……诶诶?!这系甘嘛……”
本木看着被自己捏成怪脸口齿不说着话的一宫,身体深处的燥热随之消散。
“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这暴露狂。”
一宫疑惑地眨着眼睛看向自己的衣服,然后脸唰地一下以不输给本木的速度变红了。
羞红了脸的一宫用埋怨的眼神盯着本木看,同时紧紧地护住了胸口。
“不要再看啦!”
“才没有看……不,抱歉。”
“为什么要道歉啊!快说你什么没有看见!”
“抱歉。但是谢谢。”
“到底在谢什么啊!本木君笨蛋!色鬼!偷窥狂!已经嫁不出去了……”
一宫蹲坐在地上,泪汪汪地偷瞄着本木的表情。本木轻叹了口气,从包里拿出干毛巾披在了一宫头上。
“先拿那个擦擦吧,一直湿漉漉的话会感冒的。”
“……”
“一宫同学你在这里稍微等一下哦。”
“你要去哪里——”
听到本木要抛下这个状态的自己走开,一宫感到非常的不安,下意识喊出了声。
“我只是去附近找找有没有服装店,因为一宫同学现在的姿态可不适合到处乱走呢。”
“那样的话我也要一起去!”
“可是一宫现在的姿态……”
“只、只要我贴在本木君的身后走就没问题!”
看来她无论如何也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啊,不过那也是难免的,就按她的意思去做吧。
“行吧,那赶快走吧,马上就要到闭馆时间了。”
“嗯、嗯。”
湿润柔软的触感从背后传到全身,本木感到身体又擅自燥热起来,但这正是试炼,是不得不跨越的试炼。
深吸了一口气后,本木感到活跃的大脑平静了下来。
“说起来,一宫同学,刚才我打算一个人去给你买衣服的时候,有一个问题忘记问,现在想想幸好你跟上来了。”
“什么问题?”
“一宫同学的尺寸。”
……
不用回头看本木也很明白,身后的一宫同学生气了,正在不断敲打着自己后背的拳头就是最好的证明。其实这句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大脑放空状态下的本木根本没有讲荤段子的想法,所以这只是单纯的闲聊罢了。
而对于当事人的一宫来说,这让自己那害羞的心情不断发酵,为了转移注意力只好不断捶打着本木的后背。但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害羞到极点的心情让一宫不禁喊出声来。
“本木君个……笨蛋!!!”
响彻在海豚馆的高音,让海豚都为之震惊的同时,也缓缓地为这场「约会」画上了句点。
*
在回程的电车车厢内,疲惫的两人不知何时双双陷入了梦乡,倚靠在彼此身上。穿着一蓝一红海豚T恤的两人,在旁人看来仿佛就像是恋人一样。
但对于咧开嘴角轻轻笑着的女孩身旁紧皱着眉头的那个男孩来说,身旁的女孩还仍只是一种憧憬,就如同闪着光亮的——
「高耸的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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