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娜踏上了台阶，而一众佣人早已站在宅邸门口欢迎她的归来。
她没有对那一声声“小姐好”“给小姐请安”做出回应，只是径直走进了屋子里。面前迎来几位女佣，她们捧着干净的衣物，还有一些沐浴用具。
还有几个女佣已经靠了过来，想帮维娜把身上的冒险者皮甲卸下来。
她一把推开了她们。换作是之前的她，是不会这么做的。虽然讨厌家族对那个恶灵的百般顺从，但是她毕竟把他们当作家人。可是现在……他们已经不是人类了，不，应该说她知道他们不是人类了。
即使曾经是……但是她已经感觉到，自己已经无形之中对他们产生了抗拒的心理。
“小姐，我和她们说过了。”汉斯管家在一旁躬身说，“这些衣物会保存好的。”
“不是这个……”维娜喃喃一句，继而沉默下来，示意围着她的佣人们让开，自己“咚咚咚”的上楼去了。
佣人们都愣住了，目光齐齐落在管家身上。
汉斯只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挥手让佣人们散开去做该做的事情去了。
前几天，一位魔使大人来此，和他们说了仪式提前的事情。
伯爵自然是欣然接受并表示明白，但是他心里总是感觉闷得慌。维娜是他从小带大的，说他是把她当亲孙女也不为过。
而几天后，这个孩子……唉……
管家有点颓然地闭着眼睛，虽然他为维娜有资格成为那位大人的所有而高兴（他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受到了成为恶魔的影响），但是一想到维娜将不再是现在她自己，他心里便是满满的罪恶感。
去和老爷说一下小姐平安回来的事吧，不过老爷没有从书房出来，应该是还在和魔使大人交谈，那想必也知道小姐回来了吧？
楼上书房里有极其微弱的气息，正是那位魔使大人的。对方是一个极其强大的恶魔，这从他敢随意出入王城便可以看出来，而且他到此仅仅只是来通知他们仪式时间要提前。
真不知道王都的御禁军和教会是干什么吃的，不过这么说来，坎贝尔家这几年都没有被发现异常，难道真的表明圣罗巴兰斯的衰微吗？
毕竟被敌人般的存在如此渗透……
但是其实从正面来说，他们并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那位大人看上了维娜小姐，和他们家族的交易是提供魔族制剂工艺已经其他造物技巧。这令坎贝尔家的产业从衰弱再次崛起。
至于成为恶魔，也只是对长生的渴望罢了。
但是……也许之后会……
呃……管家汉斯感觉有些头疼，也不知道高阶恶魔会不会读取低阶恶魔的记忆，还是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吧。
他使劲呼吸了几下，重新站得稳稳的，然后慢步上楼去了。
此时此刻，维娜仰躺在床上，丝毫不在意身上的衣服把整洁的床铺弄脏。她就这样看着天花板，发呆。耳畔充斥着令人烦躁的，安静时分才会有的滋滋声。
唔……
那个什么灵魂降临仪式，要提前了啊……
嗯……
那自己的灵魂会去哪里呢？会不会和那家伙的灵魂挤在一个身体里？不太可能，对方可是强大的存在啊。也许是灵魂吞噬什么的……
对方可能会把自己的灵魂装在小瓶子里，玩弄一阵，等无聊了然后直接吞掉。
如果真的要这样子，也不知道灵魂出窍是什么感觉。
哈……
不管怎么说，过几天，仪式完成，自己应该就是挂掉了吧。
也不知道在那之后，家族还会怎么发展下去……在那之后和这个恶灵的交易应该就是终止了吧。
父亲大人就要失去他最后一个孩子喽，不过反正是恶魔，抓紧再生一个也许来得及……
汉斯爷爷还是会保持这个样子，和一样一直是年轻样子的佣人们把这个大房子经营下去吧。有一说一，汉斯爷爷年轻时样子挺帅的，为什么没有妻儿呢？如果有机会，学院舞会也许可以请他当舞伴，那样又可以摆脱那些自以为很帅的贵族小子们了。
想到这里维娜不禁噗嗤一声笑了笑，但是这笑容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未来似乎不需要自己考虑了呢……
不知道圣浩未来会怎么样，看他那性子，说不定能当上骑兵队长呢，然后在战场上带队冲锋。
还有小乌，说实话她现在有点不清楚后不后悔带她来到这里。当时的决定果然是脑子一热吧？直接多了个妹妹，还是一个深渊加魔兽的妹妹。哈，不过可能出现的问题也就交给圣浩考虑啦，钱什么的应该不用担心，汉斯爷爷会帮助他们的……
嗯哼，果然是自己想太多了吗……
她感觉很累，缩起了身子，想着还是休息算了，但是脑海里一个接一个，不断有画面涌出来。
她想起来好久以前的瘟疫，家族的没落。
想起来第一次在镜子里看见“那个女孩”时的震惊，想起来说服花匠家的小儿子圣浩一起去冒险时的激动，还有后来的后来……
只剩下几天时间了啊……
她……好害怕……
眼眶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涌出来，但是怎么都止不住，渐渐弄湿了床单。
“呜……呜呜……”女孩就这样蜷缩着身子，低声抽泣起来。
————————
书房里，坎贝尔伯爵靠着窗户，看向窗外的景色，端着的烟斗冒着浅浅的白烟，四散在悠悠拂过的晚风之中。
房间里还是没有亮灯，仅仅使用窗外的亮光照进昏暗的书房，而在角落的阴影里，正坐着一个漆黑的人影。
瘦削而精致苍白的脸上恍若镶嵌着宝石一般是一双猩红的眼睛，令人畏惧。
他正是那位魔使。
“唉……对了，克雷大人……”伯爵转过身，一脸憔悴地看着阴影中的猩红双目。
“我说过，不用叫大人，你我皆是领主大人的直接下属，自是同级。”克雷慢慢品味着端在手里的茶，其实他不习惯这种味道——比起魔族的茶少了几分刺激，多了太多苦涩。他不时皱皱眉，但是还是保持着端正的坐姿，然后轻轻地抿一口。
“……明白……我想问，一周后的仪式，您会来么？”
“这个，嗯，不会。”这位纯血魔族慢慢摇了摇头，“待会我就要返回魔族前线，去支援魔王。人类和魔族这次的战争，估计还要打个两周。”
“可是，万一仪式被发现……”
“出问题的话我自会即刻返回到此。”克雷还是不紧不慢地说着，“而且，一般人威胁不到领主大人。”
“这个我明白，可是我还是担心……”
“自然，我只能说，就我待的这几天来看，这个人类王都，可以说是暗流涌动啊。”
“那这……”
“也不用太过担心，只要不威胁到仪式，也不用管。”克雷看着窗外，夜色里教堂的尖塔若隐若现，“至于灵魂之石一事，也不要掺合。感觉事情普遍围绕着那东西，不过和我们无关。”
“好的。”伯爵躬身。
“那我走了。”克雷说罢，轻轻把茶杯和托盘整齐地放在旁边的桌子上，站起身，瞬间融入了黑暗，而窗台上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只猫头鹰，那双硕大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危险红光。
“忘了说了，那个叫圣浩的人类，记得关照一下，他的一把剑。”
猫头鹰凝视着伯爵，他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铛——铛——”远处传来教堂午夜的钟声。
这只漆黑的猫头鹰也是一声尖啸，飞向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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