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三生的话掷地有声的落在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张正山在这之前正觉得形势一片大好,准备逼迫着评委修改估价,却没想到郑三生突然间跳了出来。一肚子火气噌噌的冒了出来,朝着郑三生宣泄了过去。
“郑三生,怎么哪儿都有你?你才入这行多久,才看过几个物件?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么?”
“张老板你怕是又忘了,我之前可是告诉过你的,古玩这一行当倚老卖老可不行,有些人空有一把岁数,其他一无是处了。”
“你!”张正山被郑三生这句轻飘飘的话气的脸都红了,“行,郑三生,你不是厉害么,那你倒是说说,这估价怎么就没有问题了!说不好你今天就别想好过!”
台上的沈和章老爷子在郑三生说话之后就好奇的多看了他两眼,此刻听了张正山的话,他也开了口,但跟张正山的气急败坏不同,沈和章的声音显得和蔼无比。
“这位小友,你既然看出了几分门道,不如就由你来讲给大伙听一下。”
似乎是看郑三生太过年轻,沈老接着补充道:“没关系,你放心大胆的说,有什么遗漏的地方,还有我老头子给你找补找补。”
说完,沈老爷子还鼓励似的对着郑三生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
郑三生心说,这小老头居然还有点可爱。
而台上的方洛也阴阳怪气的开了口,“郑三生,你是叫郑三生对吧,你说这个估价没有问题,我想知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郑三生收回心神,轻笑着走到了张正山的展台前面。
“首先一点,之前这位方洛先生说,清代的瓷器现在在古玩市场上的行情看好,这一点我只认同一部分。”
方洛冷哼了一声,心下极为不喜。这个突然间跳出来的小子不仅打乱了他的布局,上来就先拿他的话开口,简直就是在跟他作对。当场打他的脸。
“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小小的古玩店老板都能比我们收藏家协会更知道古玩市场趋势了……”
郑三生没理睬方洛阴阳怪气的语调,干脆面向观众,给了方洛一个后脑勺,将他无视到了极点。
“从清代瓷器的发展史上来看,以康熙、雍正、乾隆朝的瓷器为佳,到嘉庆年间因为吏治的腐败以及社会的变迁,开始走下坡路,烧制工艺更是衰落退败,因此真正在市场上走俏的仅仅只是康雍乾时期的瓷器。”
郑三生的话语娓娓道来,不疾不徐,听得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频频点头。
张正山冷着脸梗着脖子开口,“你别扯这些有的没的。就算嘉庆年间开始走下坡路,这件梅瓶的估价也不可能只有这么低!”
“行,我们说回这件梅瓶。我们知道,古代器件的审美本身追寻的是当时统治者的审美。从艺术造型上来说,嘉庆帝的审美比他老子乾隆皇帝来的还要飘逸,可以说是糟糕至极。”
“哈哈!”
“对对对,果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有这种想法么?”
“确实,乾隆就像个暴发户的审美,他儿子比他还糟。”
郑三生的话引得观众席哄然大笑,不少人跟着附和了起来。
“嘉庆年间的物件,小物件上尚且还能遮掩遮掩,这种大物件尤其来的难看。这梅瓶肩部丰满成一条直线,腰部以下收的极直,底部更是宽大毫无美感,瓶体施绿地,再次地秞上绘制的粉彩缠枝图案,纹饰倒是繁而不乱,倒是糟蹋了好手艺……”
一番话说的张正山脸色更是又黑上了几分。不管最后定性怎样,郑三生的这番话已经播出去了,以后谁还敢来找他买这个梅瓶?不怕被人说一句审美有问题?
“各个时代都有各个时代的特点,我们看文物看的不仅仅是样式,关键还要看文物背后所包含的文化信息以及历史情怀!你不喜欢这件梅瓶的式样不代表没有欣赏他的人。”
方洛拔高了嗓子开口,似是站在道德与文化的制高点在指责郑三生。如果忽略他眼神中的嘲弄与刻薄,这番话倒是显得道貌岸然的。
“前面说的只是我个人的一点对于清代瓷器的私货,跟这件梅瓶的估价没有关系,下面听好了啊,划重点了,我就只说一次,别一会儿听岔了或者是听漏了反倒怪我没说清楚。”
这话郑三生特意调整了身体的方位正对着方洛说的。这丫不是喜欢摆出一副高人的姿态么,他郑三生就喜欢给这样的人上课。
方洛的脸黑了又黑,憋了半天才没接话,轻蔑的眼神落在郑三生的身上,似乎随时在准备着反驳。
郑三生笑了笑,站直了身子,单手指着梅瓶开始了他的表演。
“我之前说过,在清朝嘉庆年间制瓷的工艺就已经开始落没,而倒了嘉庆晚期更是因为吏治的腐败与混乱而出现了不少民代官烧的现象。而这件梅瓶便不是出自官窑,而是民窑。它的价值本身就已经大打折扣!”
“不可能!”张正山狠狠的叫唤出声,要知道官窑跟民窑出产的物件那完全就是两码事了。
“嘉庆帝因为削减开支,在嘉庆十五年的时候就已经下令停止了御窑厂的生产。嘉庆中后期,因为景德镇高岭土缺乏严重,转而使用星子县高岭土,因掌握不好配方比例经常会出现塌底的问题,工匠们不得不放大器物的底径,加厚底足胎体。这件梅瓶的外形便是如此。说明了它出现的时期是嘉庆晚期。”
“那个时候已经嘉庆官窑已经不再烧制任何瓷器,只有民窑还在生产。再看这件梅瓶,瓶身上所绘制的图案虽然精美,可仍不能掩盖它‘橘皮纹’的现象,这是嘉庆后期为了节约成本民窑作品都会有的现象。”
郑三生的话像是扯开了这件表面精美的梅瓶的遮羞布,一点一滴的将他的错漏之处放大。
“还有一点,大家可以看梅瓶的底部,嘉庆后期民窑出品的瓷器大多都会有圈足沾沙的现象,这件梅瓶也不能免俗。”
张正山身上的冷汗已经将他身上那件笔挺的西装都快要打湿了,随着郑三生的话音落下,他不敢置信的将梅瓶倒立过来,几乎是用眼睛凑到了瓶底才看到了并不太明显的沾沙痕迹。
到了这儿,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之前张正山拍下这件梅瓶的时候按的是官窑的价拍的,可这只不过是做工比较精美的民窑作品,那价值肯定是大打折扣的。
方洛的脸色也不太好。
这些话从沈和章嘴里说出来和从郑三生口中说出来完全就是两码事!
从郑三生嘴中说出来那就变成他方洛,被一个默默无闻的古玩店小老板给打脸了!
想到这儿,他看着郑三生的眼神越发的不善。
张正山还在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
“就,就算是民窑的,那也不可能跌这么多,按照现在的市价来说,这个估价还是低了的……”
郑三生轻笑。
“张正山,这个估价为什么会这么低那得问你自己啊!”
“我?问我自己?什么意思?”
张正山一脸茫然,被郑三生说懵了。
“的确即便是民窑,估价也不可能这么低。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没有做好保存措施,这件梅瓶明显在低温环境过后又用热水清洗过,底部的内圈有龟裂的痕迹。如果再不妥善保管修复,你这底怕是都要掉了!
你说,就你这物件,沈老估你104万简直可以说给了你天大的面子了!要是换成我来估,50万我都嫌多!毕竟谁会买一件随时都有可能会坏的瓷器回家收藏呢?又不是跟你一样,人傻脑子还缺根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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