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痛骂、忏悔还在继续。
声音穿透嘈杂传得很远。
宴九没有了再听下去的兴致,离开茶坊,绕过人群,缓缓往九王府方向走。
他一动,茶坊周围便有数道隐匿身影悄然散开,又有数道身影混入行人中继续尾随。
宴九仿似未觉,悠然赏沿途民生万象。
每次他回京,暗地里总有人紧张不已。
他身边监视的人每次都只多不少。
只要没有让他感觉到困扰,他都只作不知道。
而人群中原本还情绪激昂的人,在他离开后就歇了声音。
于人群缝隙远远看着轮椅背影,宴元济心头暗恨不已。
他有心想追上去,奈何时间已近申时末。
他要是不及时离开,待会就会涕泗横流痴痴傻傻,真个被人当街看了笑话。
顾夕那个贱人,连死了都要祸害他!
不仅顾夕,还有顾宁、整个广平伯府!全都不是好东西!
……
燕一用了最快速度从燕临阁拿到有关顾夕的所有信息记录,回到九王府也已经快天黑了。
“爷,顾夕的所有记录都在这儿了。”燕一将厚厚一沓卷宗呈上,同时纳闷,“不过这个人已经死了三年多了,爷查她的信息做什么?难道临王的事情您真想插手管上一管?”
宴九垂眸,视线落在卷宗上顾夕二字,眼底晦暗。
“一时兴起罢了,当初在望桥镇茶楼听过她的故事,挺有意思。”
燕一放心了。
不是要插手管闲事就好。
临王那人他极是看不上,广平伯府的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些人这些事,主子都少沾为妙。
免得惹来一身腥。
老皇帝跟司左可是时时刻刻等着抓把柄的。
一旦主子有掺和朝堂的迹象,必会立即引来弹劾。
咳,当然,主子压根不怕就是了。
用过晚膳,宴九就闭门书房,吩咐不准任何人打扰。
这夜,书房里的灯光亮了整整一夜。
名贵檀木桌案上,放着打开的卷宗,里面相关信息记录极为详尽。
甚至连顾夕小时候在释迦山上的大小事情都有记载。
半掌厚的卷宗,宴九花了半个晚上看完,又在桌案后静坐了半晚。
而他闭门不出的这一夜,上京多出处地方亦不平静。
九王宴惊鸿今日行动轨迹分别呈到了承德帝、国师司左、京中诸多重臣面前。
各人反应也皆不一。
有吩咐暗桩继续监视的,有撤回人手静观其变的。
……
国师府。
司左闻听燕一从燕临阁取了卷宗回府,眸色微暗,“可知燕一取了什么卷宗?”
负责查探消息的影子道,“不知。燕临阁防备森严,我们的人始终没办法渗透进去。”
“九王手下第一情报机关,若那么容易渗透,那九王便不是九王了。”司左淡道。
若非如此,承德帝怎会对宴惊鸿万般忌惮。
“临王宴元济那边呢?”他问。
“还是如往常那般,一天里大部分时间浑浑噩噩,每天固定清醒两个时辰。”
“每天两个时辰时间,他竟能利用起来,也算心性坚韧了。”说这句话时,司左神色淡漠,嘴角浮出似有若无的讥诮。
“可要属下吩咐临王府守卫,加强看管?”
“不用,由着他,翻不起什么风浪。”
视线转向窗外,黎明将至,破晓前的天空颜色灰蒙,将明未明。
司左再次启唇,“找时间让宴元济跟顾宁见一见。近来上京太平静了,闹一闹才好。”
“是。”
……
天际,破晓冲破黑暗,朝阳缓缓升起,
阳光洒下,笼在上京的雾霾立即化为水汽蒸发。
一天的热闹,又开始了。
燕一辰时过来,才发现他家主子爷竟然一夜未曾回昔园,在书房里看了一夜的卷宗。
从昔园找到书房时,燕一脸是黑的。
得亏燕福不在这里,不然非逮着他数落,骂他没有照看好主子。
“爷,您能不能多爱惜爱惜自己身子?您是能熬夜的人吗?”燕一壮着狗胆嘀咕。
一宿未睡,宴九眼底下可见的青黑色,眼里也布了红血丝。
整个人看起来很疲惫。
听到燕一不大不小嘀咕声,他颇是好笑,“那你说我是能干什么的人?”
“……”燕一噎住。
说了怕打击主子爷。
您老人家是什么都不能干的人。
“就这一回。”宴九摇头失笑,转着轮椅往外走。
燕一立即跟上,“爷,先去吃个早饭,然后您回房睡会。府里没什么事情需要操心的。”
一个字,就是闲。
两个字,特闲。
尽管睡,安心睡。
“叫门房备马车,我要出城一趟。”
“爷!”燕一郁闷失声,“您就饶了属下小命吧,不说燕福,只说燕大、燕财他们几个,要是知道我让您一宿没睡还四处乱跑,非把我皮扒了不可!!”
宴九回头,温言浅笑,“不是说了么,就这一回。”
燕一表情抽搐,您这一回指的究竟是哪一回?
熬夜加上熬夜后出城,是“俩”了我的爷呐!
九王府马车出城,一路疾驰。
原本跟在远远跟在后头的暗哨担心把人跟丢,最后竟然不顾暴露紧随而至。
燕一臭着脸,探头往马车后头看了眼,官道上烟尘滚滚,后头跟着的马至少有八九匹。
“一个个的,知道爷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现在连藏都懒得藏了,操——”想及主子爷不喜听那些市井污言,燕一把后面两个字咽了回去。
宴九好脾气笑笑,“让他们跟吧,都是心知肚明的事情,藏不藏没什么区别,只要不打扰我便可。”
“爷,那您现在能告诉我,您是想要去哪了么?”燕一问。
虽然他现在不需要赶车,但是车夫要赶车啊。
不给出个目的地,车夫多难做?
宴九顿了顿,启唇,“鬼王坡。”
“……”
大白天的,爷别吓人。
马车最后停在鬼王坡脚下。
很是荒凉的一处山坡。
没有人迹,遍布灌木荆棘,很幽静。
阳光普照下,也透着渗人的诡异感。
原因无他。
鬼王坡背面就是闻名的乱葬岗。
阴风阵阵,白骨累累。
“爷,您来这里做什么?”燕一搓搓手臂上泛起的鸡皮疙瘩,甚是无语问道。
宴九按了轮椅开关,轮椅便沿路而上,轧过地上荆棘,最后停在离坡脚不远的一处缓坡。
坡上有个坟冢,很小的鼓包,连墓碑都没有。
看到这个小鼓包后,燕一想起来了。
“这不是三年多前爷您让我葬下的那姑娘……的地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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