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万年以来,夜幕之中,明月依旧在,可故人却是繁华落尽的景象,逐渐离开此间山河,或长眠于光阴之中,或魂归于星海之畔,或埋葬于酆都冥河之渊。
今时今日之人,虽称故人,但却不知还是故人否。
此刻身着一件灰色长衫的老人站在山巅,仰头望月,仿佛伸手便可触及那独挂夜幕之中的明月。其实若是老人愿意的话,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其摘落,不过老人却并不愿意这样做,因为他不忍看着这轮纯洁之月再被俗世所污染。万年之前有过一次,便再也不远见到第二次。
柔和的月光照在老人的脸上,褶皱的苍老面容上写满了岁月的痕迹,如同一幅古老的画卷,描绘了无数沧海桑田的变迁,可想而知,这个模样普通的老人经历多少事。
老人收回目光,看向那个白衣白发之人,眼中尽是缅怀伤感之色。他是他,可终究又不是他,不是那个顽皮的少年了,但并非是那岁月雕琢之过,至于原因,与那个对外打死也不承认是自己徒弟的家伙,如初一辙。不亏是当初众多弟子当中,私交最好的两人,而二人最终所选择的道路竟也出奇的相似,就如同事先约定好了一样。
剑客终究还是逃不过问剑与被问剑的命运,而十三最终也逃不过失散的命运。天公虽已不在,可你们的命运却从始至终未曾掌握在你们手中一刻,不知道当你们二人最后知道这一切的时候,会不会后悔当年所做之事,又会不会因此而怪罪为师……
老人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决定与他说会话,于是轻声说道:“先起来吧。”
自称为十三的白衣白发之人,依旧保持着那个作揖而拜的姿势,久久不曾起身,因为自己的先生未曾说话,故而他便不能起身。
老人望月多久,他便就这样站了多久,看似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可实际上对于当下的他而言,多在山巅停留一刻,那么之后自己失去一身修为的可能性便会大大增加。
老人与他都知道这件事,可彼此之间却极有默契地选择了不去探讨此事。
做先生的之所以如此,似乎是因为现在已经无法去随意左右弟子的言行了。
而做弟子的之所以如此,是想让看到他的那份决心,一人之得失,他不在乎,还请先生也能看淡。
白衣白发之人起身,默默地站在先生身前,等着先生率先发问。他虽然看上去神色平静,举止之间处处透露着规矩与尊敬,可那双极好看的眼眸中,却有着一份绝对不容置疑的坚决。
此刻的他,似乎就像是一个……倔强的少年。
老人其实也在等他开口,等他帮着自己先确定一些事,然后老人再问那些心中已有大致答案的问题。可先生与弟子却双双沉默,老人不禁扯了扯嘴角,有些无奈,然后言语平静地问道:“当年你们师兄弟十六人所选择的道路,虽然各有侧重,但除你之外,他们在各自所选的道路上前行时,或多或少都有我的影子,这一点我很不喜欢,所以不得不先夸你一句。”
十三恭敬地回道:“先生当年所指出的道路实在是太过玄妙,而诸位师兄弟又没什么经验可寻,故而便只好有样学样,依照先生的方式来不断地向前摸索,所以带着先生的影子也是情有可原。至于弟子自己,从前就是个懒散性子外加喜欢欠债的混小子,对待修行之事也算不得如何认真,但之后的那段日子中,师兄几人各有所得,但都未藏私,并主动选择将其与我等分享,所以弟子最终才能在那条道路上走的的得心应手,从而无需再来模仿先生。”
老人不禁笑道:“几人都未藏私是真,可主动二字却视乎有些许牵强,难道不是你当初死皮赖脸要他们详细说与你听的。”
十三一脸傻笑,虽未承认,但也算是默认了。
更何况那是自家的师兄师姐,又不是别人,不问?是不是傻子咯。
老人随后又忽然面露不悦,嗓音有些低沉道:“不过你也是他们当中最为离经叛道的那一个,而且比你的那几位师兄,还要犹有过之。”
十三笑着对老人回答道:“敢问先生,做弟子的不迂腐地对待先生所传授的知识,而勇于去质疑自己的老师,近而提出不同的见解,难道这不该是一件令您开心的事?至于离经叛道一事,正所谓不破不立,更何况有师兄他们几个珠玉在前,当师弟的自然是要有样学样才对嘛。而且在我之后的那几个小家伙不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吗,所以您怪不到我头上,要怪你要怪师兄。”
老人瞪了他一眼道:“责任倒是推卸的挺快。”
十三嘿嘿一笑,神色略显尴尬地挠了挠头。
之后,又是小段时间的沉默,老人盯着这个所谓弟子的眼睛看了许久,一直试图能够清楚地看到他的心湖所想,但在穿过十三自己为自己设下的多重禁制之后,老人最终的眼中所见,却是一片漆黑无比的夜。
弟子笑望着先生,微微扬起嘴角说道:“先生有什么疑问,直接问弟子就是,弟子一定知…呜…不言。”
对于弟子看穿了自己的想法,老人并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相反对于某件事而言,老人感到极为欣慰,“看样子我的弟子当中似乎又要有一人走到我的身边了。”
十三对此却听不起兴致,并且有些失落地说道:“虽说如此,可却遥遥无期啊。”
老人提醒道:“懂得放过自己已然殊为不易,切不可心生杂念,在为自己画地为牢。”
“弟子谨记先生教诲。”
老人双手负后,微微弯腰,然后看向面前的白衣白发之人,笑眯眯地说道:“先生我的这句提点,可不白说的,是要你拿东西来换的。”
“先生,您这多少有些不合身份吧,算计徒弟,这说出去不要被人笑死?”
“你要说出去吗?”老人眯眼笑问道。
十三心中暗道,老土匪头子,难怪当年那两位前辈会如此称呼你,您老人家那一身匪气能不能收敛一点。
十三挤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说道:“先生您说笑了。”
“我问你答,闲话少说,只回答是与不是就好。”
“明白。”
“那丫头的消息,是你故意透露给我的?”
“是。”
“南海禁制是你解开的?”
“不是。”
“熄灭灯光是你的主意?”
当老人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十三犹豫了一下,显然没有刚才利落,不只是问题的答案牵扯太大,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以至于他给了老人一个模糊的答案,而非简单的是或不是。
“是我却又不是我。”
老人微微皱眉,片刻之后,又随即释然,大概是想明白了其中关键,于是便不在追究此事。同时心中某些尚未问出的疑问,老人也是不愿再多问了,望着夜空中的那轮明月,老人问出了今夜的最后的一个问题。
“时隔多年,你到底要做些什么?”
在老人的诸多弟子中排行十三的白衣白发之人,笑着与先生反问道:“弟子的故乡在这,怎能不回来看看呢?而且既然已经看见了,又怎能不为它做些什么。”
老人笑了笑,没说什么。
老人忽然席地而坐,仰头看着那轮随着夜里的时光流逝而慢慢少了些许光芒,但却依旧明亮的月,喃喃道:“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果然是极好的诗句。”
十三揣着手,默默站在老人身后,也是仰头望着夜幕中的那轮明月。当听到老人的话后,他一脸微笑地说道:“谁说不是呢。”
明月照耀千古,月光洒落在家乡的每一寸土地上,寄托着无数人的乡愁离绪。
先生与弟子。
两人共望一轮明月。
赊月城的城头上,坐着两个尚未喝醉的醉鬼,也是一对师徒,而师徒两人都姓张,一人拎着一葫芦酒,准备于今夜明月之下,来一场大醉。
张麟轩坐在城头,双脚悬空晃荡着,忽然笑问道:“师父,您老人家说这明月真的能把自己的乡愁遥寄给远方的家人吗?”
张欣楠冷不丁地拿装酒的葫芦敲了一下少年的脑袋,然后十分认真地说道:“臭小子,以后喊师父,少在后面加您老人家四个字,听你说好机会了。”
张麟轩轻哦了一声,“知道了。对了师父,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张欣楠喝了一大口酒,然后一抹嘴,说道:“你这臭小子是不是傻,且不问明月有没有那么闲去将每个人的愁绪寄往远方亲人处,就说寄过去干什么?给他们平白添堵吗?”
张麟轩也喝了口气,然后说道:“也对。”
张欣楠呆呆地望着那轮月亮,虽然无法把愁绪寄给远方家人,可到底还是个存放的地方不是,就是不知道这轮孤单的月亮他介不介意。
片刻之后,本就有些困意的张麟轩在喝了一壶酒后,直接醉倒在城头,张欣楠依旧望着那轮明月,但他却不禁哑然失笑,道:“看来你确实很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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