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馆内。
稍微靠里面一些的屋子内,门窗都半开着,方才在蹲在街道上痛哭流涕的少年此刻独自一人坐在床边,望着透过窗户洒进来的月光,不由得有些怔怔出神。
安静的四周,忽然响起一道敲门声。张麟轩扭头朝着门那边看去,是方才说要去取些热水的求凰回来了。少年轻点了点头,穿着一身红衣的姑娘这才端着那装满热水的铜盆缓缓走到少年身边。
求凰半蹲在张麟轩面前,微微扬起头,盯着他的眼眸俏皮地笑道:“水温刚好。”
女子的心思终归要比少年的心思要细腻很多,有很多少年想不到的事情,她都会记得。出门在外,不比家里,难免身心上要更加疲惫一些,洗洗再睡,多少会舒服一些。
居高临下,忙着欣赏某处绝佳的风景的张麟轩心思自然不在于此,偷偷摸摸地看了两眼之后,便收回了目光,装模作样好似正人君子一般。随后少年便弯下腰,将脸庞凑到女子面前,一只手随即再轻轻托起眼前女子那无比精致白皙的下颚,不由得打趣道:“身侧佳人,竟同月光一样皎洁。”
没个儿正行的张麟轩,说话时的目光竟然还时不时地向下瞥去。顿时心领神会的求凰,则眯起那一双桃夭眼眸,面带微笑地看着少年。
突然察觉到一丝“杀机”的张麟轩立刻挺直腰板,双腿并拢,坐姿极为端正,笑容略显僵硬地说道:“洗洗睡。”
求凰依旧蹲在少年面前,只不过这次则将手臂搭在了膝盖上,双手手掌自行拖着下巴,刚巧不巧,两只手臂正好把某处的风景给挡住了。穿着一身红衣的求凰,不禁微微挑起眉毛,与张麟轩瞪眼道:“一天天的,没个正行!能不能好好睡觉?!”
瞧上去可怜巴巴的张麟轩使劲点着头。
见少年认错态度还算诚恳,求凰便站起身,帮着少年擦了把脸,然后正准备帮少年继续洗脚的求凰却被站起身的张麟轩按住肩膀,坐了下来。
只穿着一身单薄衣物的张麟轩站在求凰面前,扶着她坐下之后,便同她方才一样蹲下,然后为她轻轻褪去鞋袜,紧接着便将女子的一双玉足极为轻柔地放进水温正合适的铜盆当中。
公子这是要为自己洗脚?
求凰不由得有些惊讶和慌张道:“公子,你这是……”
张麟轩柔声笑道:“车马劳顿,洗洗再睡,会更加舒服一些。你帮公子我擦脸,公子再帮你洗脚,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面色本就红润的求凰此刻的脸颊竟是又额外增添了几抹腮红,女子的眉眼间尽是藏不住的笑意。
明月向西缓缓移动了些距离,洒入屋内的月光也不由得少了几分颜色。
时候似乎不早了。
求凰在重新穿好鞋袜之后,便在张麟轩的陪同下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那间屋子。
明月即将酣睡,佳人也需入眠。
求凰在少年的注视下,只好乖乖地上床躺好,可那一双桃夭眼眸却如在夜幕星辰般不停闪烁,似乎颇有深意。
张麟轩有些无奈,不禁被她此刻的模样气笑,随后摆出一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模样,道:“求凰啊,有些东西其实是真的会忍不住的,更何况还是某些人主动……”
求凰突然害羞的不行,向上扯了扯被子用以挡住自己的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眸。算是躲在被子里的丫头,呸了一声道:“臭流氓。”
张麟轩低下头,在女子的额头处轻轻吻了一下,然后满脸宠溺地说道:“早点休息,明天见。”
求凰眼神躲闪,轻嗯了一声。
张麟轩合门退了出去,在两扇门之间尚有一道缝隙的时候,对着里面轻声道:“女流氓。”
“哼!”
对于某些事,情到深处之时,双方自然而然就会顺水推舟,但这并不意味着就该如此。偶尔的一两次顺水推舟,没什么大问题,但千万不要让它变成“天经地义”或是“本该如此”,彼此都要学会适可而止。毕竟来日方长,又何必急于一时。况且这种事又岂能一笑置之,视之如儿戏,难道不该是一生中最值得重视的几件事之一吗?
不该轻易予人,又不该轻易取走。
其实那天,两人都多少有些冲动。
离开求凰这边之后,张麟轩又去了一趟不远处那个圆脸姑娘的房间,说实话,小姑娘的睡姿真的多少有些难看。少年帮着盖好被子之后,又坐在床边陪了一会儿,见小姑娘睡得香甜,张麟轩不禁伸手轻捏了捏小姑娘那圆润的脸蛋。
返回自家房间的张麟轩搬了张椅子,坐在窗边,洒入屋内的月光刚好划过少年的头顶,直到月光完全消失之前,少年都一直坐在这个位置。
三更天刚过,远处飘来的云,便遮住了本就显得愈发黯然的月光。
鬼物潇然的身影缓缓浮现在张麟轩眼前,少年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神色冷漠。
潇然躬身行礼,随后递上一封密信。
张麟轩接过信封,却并未急着将其拆开,而是面无表情地朝鬼物潇然问道:“是先说说你自己,还是让我先看看他们?”
潇然犹豫片刻,然后低眉笑道:“公子说了算。”
张麟轩忽然选择了沉默,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这只鬼物。良久之后,少年突然开口道:“其实你才是那个最有可能会在半路上突然出手杀掉我的人。此外的四人,虽各有理由,但都不够纯粹,而在五人当中,只有你的理由相较而言更为纯粹一些,换句话说,就是我更愿意去相信。”
对于少年毫无征兆的一番言语,鬼物潇然一笑置之,并未与张麟轩辩解什么。
“怎么?这样就认下了?”
潇然微微欠身,面带微笑地回答道:“公子说是,那便是。我只是一介仆从,或者说是一只正真意义上的替死鬼而已,接下来是生是死,全凭公子您一人做主。”
张麟轩忽然站起,走向床边,然后很随意地躺下,随口笑道:“退下吧,这暂时没你的事了。”
鬼物潇然,眨眼之间便不见了踪影。
张麟轩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随手撕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纸,将其完全展开之后,神色认真的看着纸上的文字。
纸上有几个极为醒目的文字,除此之外,便是一些类似注解一样的东西。
乌获,某,魅,物女。
两男两女。
张麟轩看着纸上的文字,竟是不由得笑出了声,口中喃喃道:“爹啊,您还不如把陈爷爷直接给儿子,这四个哪是什么人啊,您老人家这不是玩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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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馆门外,剑客依旧坐在门外的台阶上,身侧除了那个姓王的老仆之外,如今还多了一个鼻青脸肿的小孩子,虽说被揍的很惨,可孩子还是一脸不服气的样子,还是方才那一副欠揍的模样。
盘腿坐在台阶上的张欣楠,横剑在膝,神色淡然地与那个小孩子说道:“是你自己滚回去呢,还是我把你绑了之后再送回去?”
自称灵主的小孩子不但丝毫没有示敌以弱,反倒选择正面硬刚这个下手没有轻重的剑客,瞪大眼睛,气愤道:“我就不回去!就不回去!就不回去!”
“挨打没够?”张欣楠眯眼问道。
瞧着眼前这个莽夫似乎真有再动手的意思,这个自称灵主的小孩子总算软和了些。
哼,自己比他年岁大,活的长,让让他怎么了。
“张欣楠,不是灵主大人说你啊,你小子也太喜新厌旧了吧,再怎么说本大人也算是跟你时间最长的一把剑了,这点面子都不给我?”小孩子凑的近了些,都要贴在剑客的耳边了,“有人在,给点面子。”
王姓老仆很识趣地背过身去。
靠!老小子,早晚本大人要砍死你这叛徒。
张欣楠丝毫不给面子地说道:“不给,赶紧给我滚。”
鼻青脸肿的孩子气的上蹦下跳,指着张欣楠的鼻子破口骂道:“好你个张欣楠,竟然如此对待本大人,你丫的早晚死翘翘!去吧,去吧,就你厉害行了吧,那你还不赶紧自己滚去天外与那家伙打架,赢了,我他娘的就跟你姓!就当本大人脑子让狗吃了,才会想着帮你!靠!”
张欣楠并未恼火,依旧神色淡然地说道:“骂完了?要不要喝口水继续?若是骂完了,那就滚吧。”
前一秒还气焰嚣张的孩子,发现方才的一番作为对这个姓张的傻子没有任何作用之后,下一秒便立刻跪着滑到张欣楠面前,一把抱住,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张大爷,我错了,我真错了,这趟天外之行,你就带着我吧。本大人保证不给你添乱,我就在你老人家旁边看着还不行吗?就你俩那点剑气,还伤不到我,不用为本大人的性命担心,你死我都不会死的,这点你大可放心。”
剑客张欣楠只回了两个字,“不行。”
“为啥?!”孩子气愤道。
“带你去天外很容易,可我没办法保证能带你回来,诚如你所说,我也许真的会死在那里。”剑客面色平静地给出答案。
“本大人胡乱骂你的话你也当真?这还没打呢,你就想着打不过去死,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张欣楠啊!?”
剑客抬头向着漆黑天穹望去,喃喃道:“现在的我,是真的打不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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