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面后,张麟轩三人便一同回到了王府。回到王府的张麟轩没有去自己的小院,而是带着求凰和李子立刻去了一趟后院竹楼,毕竟有些事少年并不知道,所以要跟先生问清楚。关于这件凤袍的大致来历,张麟轩其实略知一二,但此物的玄妙之处究竟在哪里,在自己手中又该如何使其发挥作用,少年对此则是一概不知。此番去往竹楼,张麟轩心知十有八九会被先生给骂一顿,因为有些事,自己实在是做的有些过分了,几乎等于将先生的教诲当成了耳边风。
张麟轩将凤袍放在韩先生对面的桌案上,韩先生只是轻轻看了一眼,便再无第二眼。这位面色苍白的中年儒士,此刻眉眼间竟是罕见地有些怒意。对于张麟轩为了获取这件凤袍而做出的手段,韩先生显然是有些不太高兴。
张麟轩一进竹楼便低着头,像极了一个认错的孩子。
韩先生示意求凰跟李子先出去,有些事他要单独跟张麟轩聊聊。
等到求凰跟李子离开之后,韩先生正襟危坐,一脸严肃地问道:“你可知道,你这次都做了什么吗?!”
张麟轩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神色黯然道:“知道。”
“现在就这么拿自己的命不当回事吗?!”张麟轩从未见过如此生气的韩先生,而先生此刻的眼神中似乎还有着一份自责。
张麟轩低下头,没有说什么。
瞧着少年失落的样子,韩先生似乎也不忍心再多说些什么,只是关切地问了一句,“还是白家的前辈?”
张麟轩摇摇头。
“此次参与拍卖的那些人中,来自南国的那位长陵君虽然为人嚣张跋扈,太过目中无人了些,但好在也是个守规矩的人,至于鲛人族的那位乐觞夫人,更是世人公认的高雅典范,两者自然都不会去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至于那个老太监,有你五哥借着朔方城的规矩压制他就是了,此番我不明白你到底再担心什么,以至于要拿自己的寿命去跟他们换修为?”韩先生不解道。
张麟轩解释道:“弟子其实并不担心长陵君或是乐觞夫人会在暗地搞些小动作,至于萧棣,弟子压根也不在乎。之所以与那位前辈借来修为,不惜凶戾行事,完全是当时形势所迫,容不得弟子再有其它想法。”
韩先生神色依旧有所疑惑,对于张麟轩言语间所提及的形势所迫更是全然不知。虽然由于某些规矩所限,自己无法亲身参与到这次大考之中,但有些尚在情理之中的事,韩先生还是可以做的。比如,张麟轩身在朔方城中,那么作为少年的先生,虽然不能明着告诉少年机缘在何处,危险又在何处,但好在能够看着少年的一举一动。这次张麟轩参与凤袍的拍卖,不光是剑客张欣楠和王府两方同时帮忙盯着,眼前这位身处竹楼的中年儒士,也曾留心。
张麟轩忽然心中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随即与韩先生说道:“我敢打赌,先生您在竹楼看到的景象,与我们三人在布庄的经历,或许会有些不一样。”
谈及此处,韩先生不禁抬头望去,目光穿过竹楼,直达苍穹,似在质问某人。
云端之上,一位年轻儒士在察觉到韩先生的目光之后,不禁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答了韩先生的心中疑问。
确实如此。
张麟轩又接着说道:“所以弟子并不担心什么长陵君或是乐觞夫人,那位京都的老太监,弟子更是懒得理会,所以弟子真正担心的就是先生您不曾看到的那一幕。欣楠师父虽然离开了朔方城,但他却在借弟子的心湖注视着朔方城的一举一动,不过就在欣楠师父吓退那个老太监,撤去目光的同时,那个坐在角落里的人动了,而且只是一道好似随手为之的心念就险些绞烂了弟子心湖和气府,所以就只好请那位老前辈帮忙了。”
“你受伤的心湖跟气府也是那位前辈帮着修复的?以我如今的境界尚且都未能察觉到端倪,看来这位前辈的修为实在是有些了得。”韩先生是知道借给张麟轩修为之人的大致来历的,其实也就无外乎是大旭与东土交界处,那座山中的神灵。年幼的张麟轩便与其渊源颇深,王府因此还帮着他们建造了好多庙宇,算是一桩不小的善缘。韩先生之所以称呼为前辈,其实更多的是表达一份敬意,倒不是说那个人的辈分真会比韩先生大。毕竟能被韩先生称为前辈或是老前辈的人,基本上都不会为了这些小事出手。
师徒二人,相处了十八年,先生知道徒弟的心思,徒弟也自然不难猜出先生的一些心思。于是张麟轩便与韩先生打趣道:“先生可能猜到这次这个老前辈的真正身份?”
韩先生不禁笑道:“看来先生我的这一声前辈,恐怕又是叫错了?”
张麟轩与那处山中神灵借修为一事,不是第一次了。年少时,初闻此道的张麟轩便按照书上方法试过几次,不过都是小打小闹,并不同于这次这么严重。所借之人,无非都是一些年纪“尚小”的晚辈,所以请神容易,送神也容易,自然不会涉及到性命一事。不过自从被韩先生撞见之后,少年便被彻底禁止使用此法了,一来是不劳而获的行为,韩先生并不提倡;再者,与那山中之人借修为,若是自身的条件不足,其所需要的代价也是极大的,毕竟每一个真正能够与他们借来修为的人,都是经过挑选的,像少年这样自学的实属少见,不过张麟轩能够自学成才也是实属不易。
那次撞见,韩先生也是看到了张麟轩所请来的神灵,然后十分言语间称呼了一声前辈,都是给那个“小神仙”吓倒不轻,被一位身负大气运的儒家圣贤,称呼一声前辈,还真是头一遭。
张麟轩摇摇头,笑道:“这次倒不是叫的高了,反倒有些低了。”
“低了?”韩先生听到此语之后,不由得面色凝重,若是张麟轩没有开玩笑,那么能够真正被自己叫作前辈的,在那座山中只有寥寥数人,这也就代表着张麟轩此次所要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大。
张麟轩赶忙摆手,解释道:“先生,您别多想,这次没代价,寿命这事我这不是还没来的及跟您说呢吗,这次真的没什么代价。”
“当真?!”
张麟轩神色诚挚道:“当真。”
韩先生心中悬着的巨石总算放下,然后有些好奇张麟轩的答案,便问道:“尊称之间可有数字?”
张麟轩伸出四根手指。
韩先生不禁哑然失笑,又接着问道:“是否还又那个太字?”
张麟轩点点头。
“你怎么会跟这位老前辈借来修为?”韩先生在前辈之前,此刻加了个老字,可见这位前辈的身份地位。
张麟轩笑而不语。
“张欣楠的手笔?”
“欣楠师父说这算是他留给我的最后的保命手段,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以使用。”
韩先生问道:“当时情况竟然如此危险?”
“这次拍卖,一共就来十个人,可当时除了长陵君,乐觞夫人,萧棣之外,其余的人几乎没有什么想要展示手中宝物的意思,就像是这件凤袍任谁拿走都行一样。而那个出手之人由于坐在角落里,弟子并未看清他的容貌,再加上他敢在欣楠师父撤去目光的一瞬间就出手,时机把握绝对不会是偶然。况且他对弟子出手,先生您竟未察觉,此人绝非等闲之辈,若是一旦让他知道弟子没了依仗,只以一个近似无境的凡夫俗子的身份去参加拍卖,就算王府给出的条件已经让萧勖满意,但弟子也绝对没可能安然无恙地将这件凤袍带回王府。所以便只好以力破局,在不惜得罪那位长陵君,甚至是死仇的情况下,公然带回这件凤袍了。”
“虽然事出无奈,但也不能不了了之,王府还需做出相应的赔偿才是。不过谅解什么的,就不要奢望了,毕竟是那位老前辈出手为之,人,就算是废掉了。修士之间历来便有数不清的恩怨,打生打死,实属司空见惯。至于最后结果如何,还是要看你自身的实力,毕竟做先生的也不护着你一辈子。以后若是离开北境去往南国的话,小心些。”
“弟子明白。”
韩先生忽然没由来地望向远处,沉声说了一句话。言语随风飘出竹楼,落在城门四处一些人的耳畔内。
竹楼之内,张麟轩朝着自家先生竖起大拇指,神色诚挚地说道:“霸气。”
这位中年儒生的一句话,不禁让城门处的某些人心疼不已。韩先生说的是,入城之人缴纳的金银,留下一半。
韩先生望着拍马屁的少年,轻笑道:“这句话,其实还是你父王来说会更霸气些。只不过他如今不在,那便只好由我来说。”
韩先生终于再次看向那件凤袍,神色并不轻松道:“接下来就是拆解这件凤袍了。对了,你把求凰喊进来,至于溪亭那丫头,让她也进来吧。正好逛了一天了,也该去二楼抄抄书了。”
张麟轩立刻起身离去,去竹楼外喊人。
韩先生望着身前桌案上的这件凤袍,不由得神色凝重,良久才叹息一声,喃喃自语道:“余韵尚存,牵扯太深,恐怕竹芒书院那边不会放任不管,真是清闲时无事可做,繁忙时麻烦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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