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原本终年云雾缭绕的湖泊,随着僧人与少年的出现,湖面之上的雾气开始渐渐散去。湖面如镜,未曾荡起一丝涟漪。苍穹之中,高悬于天的大日倒映在湖水中,显现的倒影竟然是明月的模样。
僧人与少年半悬于湖面之上,前者对于这份异象早就习以为常,所以脸上并没有太多神色变化,依旧是那份微笑模样。后者毕竟年少,对此自然感到有些意外和震惊。
对于少年心中的一些顾虑,僧人自然明白,所以很善解人意地于张麟轩解释道:“张施主请放心,此处已然不属于梦境之中。”
张麟轩欲言又止,似乎还是有些不大放心。
僧人微微一笑,轻声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张麟轩退后一步,与僧人作揖,起身后说道:“多谢大师解惑。”
“张施主不必客气。”僧人伸出一只手,指向前方,然后笑问道:“施主可愿陪着贫僧走一走?”
张麟轩摇了摇头,歉意道:“不瞒大师您说,晚辈现在只想回到家中,其余之事,别无心思。”
“张施主不认识此地?”僧人有些疑惑。
“并非不认识。幼时喜欢看些杂书,偶然得到过一本名为奇物志的书籍,闲来无事翻看过几页,其中有一段文字就是用来描述这片湖水的。”
张麟轩提及的书本出自一位喜欢游历天下的老修士笔下。此人不知姓名,只知他花费了将近三百余年的光阴,以一双草鞋行走于世,用一杆笔记录了世间大半的奇观之物,然后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将所记录的一切编纂成书,最终命名为奇物志。
书本的前几页中便提到过张麟轩此刻脚下的这座大湖,不过书中用以描述的文字极少,只是大致地告知世人,在世间某处有这么一座湖,至于在哪,老修士并未详说。而湖的样貌,讲述的也是极为模糊,归纳起来就是短短的八个字而已。
雾饶明镜,映日成月。
由于那位老修士在书中并没有提及过这座湖泊的名字,于是世人便主动取了这八个字的首尾两个字,作为湖泊的名字。所以,此湖名为雾月湖。
僧人有些恍然,不禁笑道:“细细想来,贫僧与那著书之人其实也有些渊源。也曾有幸看过那本书籍初稿,他对于此湖之言,倒是有些吝啬了。”
张麟轩安静地听着,并未接话。显然少年对于这些他的往日旧事,并不感兴趣。对于这处湖泊,兴趣也不大。至于为何记得,自身天赋使然,少年的记忆力可是让王府的那位韩先生都不免有些嫉妒。虽是玩笑之语,亦可由此得知少年这方面的天赋之强。
僧人当然知道此刻的张麟轩在想什么,无非就是想早点回家,看看自家媳妇如何了,这方面倒是与此地的一个人颇为相似,而这也是僧人不辞辛劳带着张麟轩来一趟的原因所在。僧人对于少年的“冷漠”并不在乎,只要接下来的话语抓在点子上,不愁他不说话。
僧人看似随口,实则有心地说道:“想当年也是凤凰一族的沐浴之所,只可惜湖水仍在,不见凤归。也罢也罢,既然张施主归心似箭,那就免了此番游湖闲谈吧。”
僧人随即迈开步子,做出一副准备离开的模样。张麟轩则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神色平静地看着这为老和尚费力不讨好的表演。
僧人有些无奈道:“张施主这就有些无趣了。”
“实在是大师您的表演痕迹略重了一些。”张麟轩歉意一笑,“大师您既然想让晚辈陪您走一趟,自然要给个理由吧?虽然您对晚辈有救命之恩,但也总不能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您说呢?”
“理该如此。”僧人微笑道。
僧人随手一挥,自远处飘来两个蒲团,两人坐在蒲团之上,由僧人讲述着一些古老的故事。
一个有关凤凰一族的故事。
天地初分,世间并不太平,所以长治久安四字起初必须要由鲜血来交换。在人妖两族那场至今仍被后世津津乐道的大战之前,其实还有一番不为人知的血雨腥风。当时的凤凰一族,本是极高贵种族,对此完全可以视而不见,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然而因为一个人族修士的不请自来,从而引发了凤凰一族日后的种种悲剧。这片湖泊便是当时的那个人族修士赠与凤凰一族的见面礼。凤凰一族,由湖水的关系,得以过早地洗尽铅华,进而一举飞升,得证大道。凤凰一族作为报答,便答应那个人族修士请求。凤凰一族可以继续作壁上观,等到时机成熟再行押注,雪中送炭不必,只需将来锦上添花即可。
对于其中的一些细节,能说的,僧人自然毫无保留。至于那些涉及到某位山巅修士的隐秘,或是其中一些有关十方阁旧事,僧人则是一概不提。说了这么多,想必其中原因他张麟轩已经猜到了。
待到僧人说完话语,于是张麟轩这才开口寻问一些事情。有些事猜到归猜到,至于真相如何还需确认。
“敢问大师,此处可在人间?”
“东海之外,仙人之乡,仍在人间。”
虽在人间,却不在人间大地之上,而在海外。张麟轩继续追问道:“凤凰一族的昔日停留之所,如今在这世间还有几处?”
“不足一手之数。”
“能用的还有几处。”
“此处唯一。”
既然如此,那么求凰身上那道凤凰一族的怨气该如何化解,想必答案就在此处。
“最后一问。”
僧人微笑道:“事不过三。”
“最后一问。”张麟轩重复道。
“既然想问,那便问吧。”
“为何帮我?”
“当下若是再言,贫僧势必要说假话。可出家人不打诳语,后背弟子们如何做,我管不着。可自己如今的身份就恰好摆在那高阁之中,总不好做那上梁不正之人吧?”僧人摇摇头,不愿亦不能给出答案。
张麟轩不好再强人所难,无奈笑道:“那怎么离开,总能告诉我吧?还有您既然带我来此,想必晚辈所求的东西您已经准备好了吧?”
僧人点点头,此事无需隐瞒,“心念所及,便可回到家乡,东西就在手边。不过东西可不是白拿的,离去之前,你要好好记住这里的模样,将来登上第五楼时,是需要你自己回来还债的。”
僧人顿时觉得自己的说法不太妥当,然后微笑着换了个说法,“与烧香求子,事后如意还愿,是一个道理。”
张麟轩有些无语。随后按照僧人所说的办法,心中微微起念,然后随即闭上眼眸,等到再睁眼时,自己已然从芳槐柳序屋内的床榻上坐起,而手中则握着一杆画轴。想来这就是僧人为自己准备的答案了。
雾月湖书面之上,在少年离去之后,多了一位白发黑衣之人,他默默地望向远方,片刻之后,眼角处忽然流下一滴泪水。他以手指轻轻将之抹去,然后不禁失声笑道:“都已经这么多年了,没想到眼睛依旧会痛。”
僧人站在一边,低唱一声佛号。
那人随即看向僧人,微笑道:“多谢。”
“举手之劳而已。”
只此一句,再无他话。那人身影在雾气重新归拢之前,便已悄然离去。
他还有三处大道显化之地要走,时间似乎有点紧,不知来不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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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北城以北,花费些许时间,走过一片沙漠便是荒原腹地,荒原七脉之一的破军一脉,就在于此。那座世人以为处在漠北河畔的金帐,其实不在漠北河,而是就在此处。与那座高城似隔着一座沙海,就此南北对望。
破军一脉,乃是荒原七大法脉中,地位最为尊崇,实力最为强悍的一脉。可就是这条法脉看守的荒原金帐,被人堂而皇之地走了进来。
一名头戴斗笠的剑客,单人单剑,如入无人之境,现如今就坐在金帐内,那个本该只有大祭司才能坐的位置。
一收到消息便立刻赶回此地的荒原大祭司,瞧着来着的容貌,神色有些不大好看。在示意众人都离开之后,这位手拿一柄折扇的年轻大祭司先是将手中半开的折扇缓缓归拢起来,然后以手握住,折扇随即化作一柄青色长剑,剑身之上刻着一道符意浓郁的古老符箓。大祭司随后沉声道:“你这是,上门讨债来的?”
剑客抖了抖手中那朴实无华的长剑,随口笑道:“讨债如何,不讨债又如何?难不成你还得起?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打算还,想赖账?若是你真要如此行事的话,可当真就一点风度都没有咯。”
大祭司皱眉道:“你如今的话,有点多。”
剑客白眼道:“不装你会死啊?”
大祭司沉默不语,握剑的手不禁紧了几分。
“怎么,你这是要与我问剑?”剑客不禁笑道。
“是又如何。”
剑客张欣楠二话不说,随手将长剑向前丢出,剑锋直奔那年轻祭司的心口而去。这位荒原大祭司抬起手中的青色长剑,立刻挡在身前。可当张欣楠丢出的长剑剑锋碰到着青色长剑剑身的一刹那,这位荒原大祭司便知道,自己输了。
质式古朴,毫无后世之人所谓美感的长剑,先碎青色长剑剑身,随后一剑洞穿那大祭司心口,将其钉在了身后的红木柱子之上。任凭这位大祭司山上的仙家逃命手段再多,可在这一剑面前,却也无法施展。
想逃,却逃不掉。
张欣楠坐在原处,眯眼笑道:“你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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