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些远古余孽离去之后,朔方城内难得多了几天消停日子。整座城一切如旧,各家忙着合家的事。
因为有了一些前车之鉴的缘故,所以那些当下依旧滞留在朔方城内,不曾离去的各大宗门修士,如今行事都极为谨慎,生怕因为自身的一个不小心,便遭受一场无妄之灾,然后再被人给极为“客气”地请出朔方城。
至于原因吗,最初自然是因为那位齐先生的缘故,可如今则是因为那名姓张的剑客。张欣楠于数日前的某日夜间回到朔方城,然后在处理好那些远古余孽以及某些人的暗中布局之后,便与那个再次回复成孩子模样的罗浮一同去了趟朔方城的东城门,在城门匾额处,两人悬空而立良久。等到苍穹之上出现乌云遮日的异想之后,二人分别以自身小天地内独有的元气为墨,以右手双指为笔,重新书写了一次那块匾额上的朔方二字。
张欣楠选择书写笔画较少的“方”字,按当时他自己的话来说,是因为自己太累的缘故,所以想要偷个懒。
罗浮当时在听到这个理由以后,不由得捧腹大笑,指着张欣楠的鼻子说道:“你这家伙如今怎么扭扭捏捏跟个女人一样,还是说你张欣楠已经习惯了这样偷偷摸摸做事?”
罗浮口中的偷偷摸摸四字,纯粹是调侃玩笑之语。要是想认真地论一论剑客行事的话,别的暂且不谈,但也绝对担得起光明磊落四字。
张欣楠当时只是瞪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罗浮也懒得再计较什么,索性便直接写了那个笔画较多的“朔”字,无非是多耗费些心神以及自身天地内的元气而已,小事一桩。
这个两字写成之后,朔方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便算是活了过来。一个活人,而且还是一个有着一定道行的修士,那么对于照看自身天地之内的情况这种事,便可算得上是得心应手,比张欣楠他们这种“外人”肯定要容易的多。
故而若是一旦有人想要“旧事重提”,把那赶人出城之事再拿来胡乱猜测的话,那么朔方城便会把相关的一切立即告知给张欣楠,然后剑客的剑气便会“如约而至”,礼送那人离开朔方城。数日以来,因此而不得不离开朔方城的各宗门修士大有人在。
除了与这些恶心他人而不知的人相互恶心之外,张欣楠近些日子以来便都待在王府后院的竹楼那边,整日与韩先生喝茶下棋。因为已经快要入夏的缘故,所以竹楼不远处的那处湖泊中的鱼儿便越发地活络起来,倒是给剑客增添了几分渔者垂钓之乐。
每日清晨吃过早饭之后,张麟轩便会跟求凰一起来到竹楼这边,少年自然是找自家师父帮着指点修行,顺便再学习几手剑术什么的,至于求凰则被张欣楠要求去将那本草堂集中的所有棋局定式统统背熟。棋谱上的内容并不晦涩,对于求凰而言理解起来并不困难,所以记得也极快,只不过记得虽快,可忘却的速度同样也不慢。一来二去,渐渐地也就等于没看没记。
张欣楠对此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告诉求凰一句话,凡事都不可急躁,欲速则不达。偶尔若是看见求凰真正犯难,剑客也会忍不住透露几分,故而近几日求凰已经能将棋谱中的一些定式记住很长一段时间了,不过却依旧不得长久。
相较于求凰这边的和颜悦色,耐心极好,剑客对待张麟轩时便显得极为惨不忍睹了。哪里是什么指点修行,练习剑术,分明就是少年单方面的挨打。
今日也不例外。经历过一番折磨的少年,此刻正靠在竹楼外的那株岁月悠久的桃树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张欣楠。少年的脸上虽然没什么神色变化,可那双眼睛却已说遍了千言万语。当下少年将眼中的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语气极为无奈地说道:“师父,您老人家跟我说实话,弟子上辈子是不是跟您有什么深仇大恨?”
张欣楠不禁笑道:“那倒不至于。”
“那您老人家没必要这么折磨我吧?徒弟这小身板,可经不起您这么折腾。”张麟轩一脸委屈模样。
“臭小子,少在我这装可怜啊,我可不吃你这一套。就这点苦,你都受不住,以后还想奢望在修行路上走多远?我实话告诉你,你那两位师兄当年受的苦,可不比你如今少去半分。他们二人现在都走在剑道一途的极前方,可谓风光无限,若是你小子以后走不到那个高度,看我怎么收拾你!”
张麟轩这还是第一次听见自家师父谈及两位师兄,不免有些好奇地问道:“师父,您说我这两位师兄这么厉害,那他们肯定在十方榜上的排名极高吧?”
“厉害是厉害,可就是没有……没有名次。”
“什么?!这是为何?”
张欣楠没好气道:“鬼知道。”
师徒两人闲谈之际,恰好有人从竹楼内走出来,正巧听见了这句“鬼知道”。
那人不禁笑道:“我确实知道。”
鬼知道,我知道,那么言下之意便是,我是鬼。
张欣楠扭头看了一眼,还真是一个鬼。除了胸腹之中的那股气息之外,这只鬼物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于是张欣楠便收回了目光,继续喝茶。韩先生今日虽然不见人影,但却早早为来此教徒弟练剑的张欣楠备好了足够的茶水,以及一些还算讲究的糕点。所以张欣楠有事没事就喝口茶,丢一块糕点入口,毕竟人家一番好意不能辜负不是,况且这些茶水点心真的好吃,而且还有一些有意思的小东西藏在其中。
看破不说破,默默品尝就是。
对于眼前突兀出现的男人,张麟轩不免吓了一跳。因为按理说只要是常年待在王府内的人,张麟轩都能记住他们的大致容貌,混个脸熟,再简单不过了,不过当下这个从竹楼内走出的男人,却瞧着很面生。再加上自从镇北老王爷离开北境之后,王府就不再留宿外人了,故而也不可能是什么来自他乡的客人,所以便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眼前之人来自竹楼地下。
而少年对于竹楼地下前几层的那些囚徒也算多少熟悉,而眼前之人他却从未见过,这也就是说,眼前这个男人很可能来自竹楼地下的更深处。
“自己跑出来的?”张欣楠突然问道,显然他也认识到了眼前男人的身份。
身为鬼物的男人摇摇头。
“那就是张允执同意放你出来咯?”
男人点了点头。
“生意还是人情?”
“既是生意,也是人情。”
“屁话。”张欣楠不禁扯了扯嘴角,随后对着张麟轩说道:“若是我所料不差,你小子是时候该去南山城了。除我之外,你父王似乎还给你安排了许多其他的随从,想必眼前之人便是其中之一。至于其他几人是谁,韩黎肯定知道,不过如今却不在竹楼这边,对此你现在倒是可以去问问你的母亲,说不听她会有答案。臭小子,你别瞅我啊,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张麟轩自然是不信,不过师父都这样说了,那想必在他这边估计得不到答案了,所以少年便先离开竹楼,去了一趟王妃所在的落杉小院。
走进院中,在一处石桌旁,张麟轩看见自己的母亲正在坐在椅子上,摆弄着花花草草,而在她的身前则匍匐着四位年纪相差悬殊,且自身修为相差更为悬殊的他乡之人。
王妃坐在椅子上,并没有说话,而是由着她身旁那个看上去似乎长得有些凶神恶煞的贴身婢女对着身前的四人发号施令。
“这趟安排你们四人跟随七公子一同出行,其主要目的是为了帮着那位张大剑仙差缺补漏,以防出现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若是做得好,回到王府之后,无论你们想要什么,王府都会应允。可你们记住,若是南下的路上七公子因你们的疏忽而出现任何意外,王府定然不会轻饶。既然王府能将你们从城外的那座荒山带回,当然也有办法能够将你们重新关进荒山之中。而且若是七公子一旦真的出现了那些极晦气的意外,那么你们这四只丧家之犬最好还是趁早自我了断,否则王府到时自然会有上万种方法能够让你们这四人生不如死。都听清楚了吗?!”
战战兢兢的四人匍匐在地,口中不敢蹦出一个字来,只能不断磕头,以示回应。
王妃忽然抬起头,正巧看见院门边站着的张麟轩,嘴角立刻上扬,满心欢喜道:“轩儿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张麟轩赶忙走到王妃身边,帮忙揉着肩膀,然后在王妃耳边轻声问道:“娘,这四个人是怎么回事啊?”
“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便是我最小的儿子,也就是你们这趟南下唯一的一个主子。”
当下已然成为少年仆从的四人,缓缓挪动身躯,正对着少年叩头行礼。
张麟轩盯着四人,轻声呢喃道:“仆从?替死鬼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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