赊月城的城主府内,张麟燚正坐在一间整洁的书房内处理公务,九儿姑娘站在一旁帮着研磨,张麟燚这位城主最近着实有些忙得不可开交。
这座名为赊月的古城原本的名字叫作拜月,因城外南郊有一处高山,山内有狐族盘踞,每逢月圆之夜,在山峰最高处总有灵狐对着明月祈祷拜首,山因此得名拜月山,城因此得名拜月城。只不过后来有位年轻公子在此醉酒赋诗,留下了试问天君赊月色,许我几分到人间一句,便由此改了为赊月二字。其实当初张麟燚并无更改城名之意,只是与三五好友随性作诗而已,只不过这世间历来不缺少阿谀奉承之人,当日便有人向王府进言,请求更改城名。不过最后此人倒是半点便宜都没得到,反而被调离了赊月城去了一处乡下小城担任县令。但是老王爷却似乎很喜欢赊月二字,最终还是改了城名,并命当时年仅十五岁的张麟燚出任城主一职。不过张麟燚当时需要去中州的云上书院求学,所以赊月城的大小事务其实一直都是张麟默在打理,恰好张麟燚回到了北境,事务简单交接之后便全权有他处理了。只不过让一向待在书院里读书的张麟燚突然便要开始政务,难免还是有些手忙脚乱,不过好在勤能补拙,每日处理事务张麟燚都会认真批改到子时,渐渐地便有些得心应手了。
审理完今日的大小事宜后,张麟燚不禁伸了个懒腰,朝着九儿姑娘笑道:“九儿,这些天每次都要跟我熬到深夜,真是辛苦你了。”
九儿姑娘笑道:“公子才辛苦,奴婢只是研研磨,一点也不辛苦。”
张麟燚忽然咳了几声,九儿急忙帮着他披上一件外衣,然后关切道:“公子一会喝了药就赶紧去休息吧,别太过操劳了,天大的事都不如自己身体来的重要。”
张麟燚站起身,抬起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一脸微笑道:“不妨事的。对了,我派出去调查狐族一事的修士可有消息传回来?”
小姑娘摇摇头,眼神里有些难以掩藏的伤感。虽然族人平日里待自己并不友善,但毕竟他们也还是自己的亲族,这般无缘无故被人灭了族,小姑娘其实还是很伤心。
张麟燚安慰道:“放心,我会把背后的凶手找出来,然后给你们狐族一个交代。北境的法治不只是对普通百姓,山上修士一样守法,违者必依法惩处。”
九儿咬着嘴唇,不知道该不该问出心中疑问。有些风言风语实在传的太厉害了,小姑娘心里始终还是相信眼前这位公子的,认定他断然不是那样心狠手辣之人,可有些话听得多,心中原本坚定的想法难免也会有所动摇。
张麟燚善解人意道:“放心,我跟你保证,这件事跟我无关。你这傻丫头,也不动动你的小脑袋瓜子好好想想,前些天我还在竹芒书院忙着跟人论道呢,那书院大君子吵架的本事你不是还说真厉害吗,所以我哪有功夫来这里做那灭人族群的事?还有,就算我跟你们狐族有些恩怨,但也是跟某个人有点恩怨,他们在荒原谋害我弟弟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所以我没什么理由揪着不放。君子行事应该坦坦荡荡,偷偷摸摸实乃小人行径,我张麟燚若是如此行事,当真白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
小姑娘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张麟燚轻轻戳了戳小姑娘的脑袋,笑道:“你这傻丫头没事别瞎想,以后心里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你是我第一个也是唯一个‘书童’,放心,你以后问得事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并且保证不骗你。”
小姑娘忽然抬起头,水灵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好似夜里的繁星,听见张麟燚如此说,小姑娘当真有些事想问问他。
张麟燚笑道:“有事就问。”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但还是问道:“公子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张麟燚被小姑娘气笑道:“我是哪里表现的跟其他男子不一样了吗?还是说,有什么事让你误会了?”
小姑娘连连摆手,急忙解释道:“咱们离开王府的时候七公子曾特地嘱咐过奴婢,说您不太喜欢女子,所以您的院子里一般也没个女子照顾,不像七公子那边还有那么好看的一位姐姐,到了您这边就什么都没有了,反倒是男子一大堆,所以呢,所以我就想着是不是,公子您跟别人不大一样呢。”
“那个浑小子说话你也信,你看我回去怎么教训他。”
小姑娘脸上笑呵呵,心里也高兴,看了公子还是正常的呀。
“对了,在家里,你也跟老七见过几次,觉得他人怎么样?”张麟燚笑问道。
“七公子虽然为人随性了些,但却是个跟公子一样心善的人哩。除此之外,奴婢也不知道了,但有一点让奴婢挺困惑的,就七公子的境界似乎有点问题,具体什么问题奴婢倒是看不来,只是觉得有点怪。”
张麟燚心中不免有些感叹,小姑娘虽然心智不成熟,但到底还是狐族中数一数二的天才,记得那位如今已经死去的老妇人曾经说过,这是一个有望成就天狐境界的后辈。就连张麟燚这个修得半个本名字的儒家弟子,尚不能随意看出麟轩如今境界的古怪之处,小姑娘与轩弟接触不多,便已然查到端倪,果然不凡。看来诚如书上所言,妖族修行确实比人族容易得多,尤其是化作修成人形的妖族,修行更快。
张麟燚最近由于调查狐族灭族一事,时常再看一些关于介绍妖族的书籍,其中有一本十方阁刊印的万族修行简略上指出,妖族修行,得天独厚,人族不能及也。
不过后世看来这本书其实漏洞极大,不说其他,只说这一句便多少有些不合实际。妖族虽然天生体魄与寿元强于人族,但修行一事,却是人族更为领先一步,修道破镜也是人族更快,妖族修行如今皆是化作人身修行,以求破镜更快。所以如今之人,人人自傲,皆以为人族强过各族,当为万族之长,不过却很好有人知晓这背后的黄历真正如何。
张麟燚在云上书院求学时,自家先生曾偶然与自己提及过一些早已尘封了的老黄历。据说是十方阁十位楼主中的其中一人,为了谋求世间各族的平衡,故意将妖族破镜之事加大了阻碍,毕竟得天独厚的妖族,已然有了强悍之体魄,若是在修行过快,恐人族无生存发展之机,加上后来人妖两族大战,人族取胜,这才有了后世之人越来越觉得妖族不如人族了,其实若是没了那层壁垒,倒也说不准如今是何人主宰大地。
张麟燚曾对此不禁冷笑着说了一句,果然人都是利己者。云上书院的山主,张麟燚的先生对此不曾发表言论,只是提醒自己的弟子,看待问题需要看得全面,不可偏听偏信某一家之言。
诚如先生所言,后世史官记载的多是人族历史,为人族的英雄歌功颂德,何曾关心过妖族之事,何曾愿为它们执笔着墨。如今看来那位楼主寻求之事,反倒是帮着人族打压了妖族,还是不公平。
张麟燚对于自己弟弟修行之事,未曾与小姑娘多说。瞧着时辰约莫已过了三更天,便嘱咐小姑娘先去休息,自己一会儿也要好好睡一觉了。九儿点点头,轻轻带门离开。
独处的张麟燚不禁站在了窗边,望着外面的月色,赊月城的月光一向是北境最好的,美的让人无法言喻。这般天上的纯洁之物,为何会洒落人间,如此肮脏的人间难不成也有它喜欢的美好之物。
一阵清风吹进屋内,张麟燚的背后多了一个人,一个腰间系着一卷古书的书生。
书生微笑道:“人间美好,天上的月光也恐难企及。”
张麟燚闻言转过身来,不禁大吃一惊,眼前之人竟是十方阁的一楼之主,自己曾在云上书院见过此人的画像。张麟燚急忙作揖行礼,恭敬道:“晚辈张麟燚见过楼主。”
书生言语柔和道:“请起吧,不必拘礼。这么晚不请自来,还望没有打扰到你。”
“楼主言重了,能见到楼主,晚辈真是三生有幸,您大驾光临,晚辈求之不得。”
“你还是按着你们儒家的规矩叫我一声先生吧。一口一个楼主,总感觉怪怪的。我姓陈,你可以喊我一声陈先生。”
“晚辈见过陈先生,不知陈先生来此有何贵干?”
“在天地间走的有些累了,想着歇歇脚,正好遇见你这么个有趣晚辈,想跟你聊聊天。”
张麟燚又鞠躬道:“能与陈先生言谈是晚辈的荣幸。”
“方才很抱歉,我并非有意窥探你的心声,只不过你刚才所想之事确实我很感兴趣。我想知道你对人妖两族之间公平二字是如何看待的,随便说说,就当做是一次闲谈。”
“晚辈方才只是临时起念,不瞒先生,晚辈其实从未想过先生所问之事。”
书生会心一笑,然后说道:“现在想想也不妨事,愿意说就说些,不愿意的话,那我就要告辞离去了。”
“那晚辈就斗胆说些,若是说了些胡言乱语,还望先生不要见谅。”
“但说无妨。”
“人妖两族未来难说,只谈今朝,势必难以公平。人族对妖族的成见根深蒂固,而妖族奉行的强者为尊四字从古至今不曾变过,若使两族相安无事,自是极难。如今世道,晚辈斗胆猜测,十方阁可能拘禁了无数的妖族强者,以至于如今人族强而妖族弱,妖族在夹缝之间苟且偷生,如此表面之上相安无事而已,十方阁此举已然极为不公平,何以再去谈公平二字。三教祖师仍在,十方阁仍在,诸子百家仍在,而妖族的先祖,靠山如今何在?人心鬼蜮,恃强凌弱,自身之间便以存在,何况对待外族。晚辈方才所想,不过是偶然间感慨而已,若说晚辈真的存有什么想改变之心,那自然是欺瞒先生的谎话。”
“君子坦荡荡,浩然正气存。可见儒家还是有些真君子的,此番回到十方阁,儒家之过可因你而少受一些惩罚。你方才所言,不无道理,不过你可知若是一旦将你口中的靠山二字还给了妖族,那对于这个世间来说,你可知道等待它的会是何等光景?”
张麟燚低下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本不该难为你一个后辈,但有些事既然你想到了,我又恰好路过看见了,那就不得不说一说……”话说到一半书生不禁皱眉,因为他感觉到了一道既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书生面前的张麟燚忽然倒下,竟是睡着了。随即一道磅礴气机涌来,将书生拽入一座独立的小天地之中。
一道身影背对书生而立,书生看见此人后,作揖道:“见过师兄。”
那道身影淡淡道:“你可知道你方才要说的话会给那个孩子带来多大的麻烦吗。”
“是师弟心急了,但我在他身上看到了种子,若不防患于未然,恐怕就会是一场祸事。”
“也有可能是一件幸事。你为何还是总愿插手这世间之事,师父曾说事物万物自有其发展的规律,如此你又何必身涉其中,多加干预呢,任期发展就好。”
书生反驳道:“师弟与师兄的大道不同,师兄之理说服不了我,此时既然是师弟值年,那师弟所做之事,还望师兄不要阻拦。”
那道身影此刻似乎有些不悦,沉声道:“离开此地,回十方阁去吧,我不想用那种方式强行让你回去。”
“师兄!”书生言语有些激动,仿佛下一刻便会割裂天地,就此离去。
那道身影叹了口气,无奈道:“那就离开北境吧,这里已经够乱了,十方阁就不要再插手了。”
书生似乎还要说些什么。
那道身影微微转头,“没得商量。”
“外面的那个孩子怎么办?”
“我会取走这一段光阴流水,你不用操心了。”
书生摇了摇头,无奈离去。
那道身影收起小天地后,站在张麟燚身边随手一抓,一颗流动的水珠便被他握在手中。那道身影抬起头,望向明月高悬的夜空,喃喃自语道:“八方来客,乱做一团,死局求生,但愿你能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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