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身天地之中,心湖静水如同世俗大国之版图,而四方之气则是番邦小国,若后者能够诚心来朝,那么作为一国君主的修士方能称之为天地共主,勉强算作是人身自己这座天地内,真正的老天爷。
修行之道,最初本就是效仿天地自然之道,而在人身小天地内,唯一能够算作威严天道的,便是修士本身。
心念起伏,便是雷霆雨露,秋风冬雪。
茫茫天地之间,唯我一人主宰。
对于一个修行之人而言,如果无法真正掌握自己身体的主导权,那么一旦在修行路上越走越远,那么本心被取代的可能性也就越大。
心湖静水与四方之气的关系犹如山下王朝的君臣,若君王之权微弱,而臣子之权过大,轻则朝局动荡,重则亡国灭种。所以修行之首要,便是能够自如地聚拢四方之气,从而成为自身天地内唯一的主宰。若非如此,却依旧勉强修行就会导致心魔横生,最终鸠占鹊巢,反客为主,成为世间的一大毒瘤。
天地神仙人,妖魔鬼怪精,唯独其中一个魔字,最令修士讳莫如深,从不轻易谈及,甚至就连十方阁诸位楼主,也对此三缄其口,不敢妄言。
魔之一物,以修士心魔最令人感到恐惧。
大道之上,与他人相争,凭拳头讲理一事已然成为世间常态,所以从无人真正忧心此事。与大道之敌相遇,一拳打死对方,要么被对方一拳打死,大道坦途自然要留给最后活着的那个人。
而修士们历来所真正担心之事,则是那人身天地内,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出现的心魔。两者其实无异于一人,只是后者更加纯粹,更加随心所欲,并且一出生就是为了要彻底取代前者,从而成为天地内唯一的一位老天爷。
不是说修士一旦掌握了聚拢四方之气的办法,心魔便不会出现。心魔的产生源于修士内心深处的某种执念,而四方之气在心湖静水上的聚拢恰好会在很大程度上削弱这种执念,从而为修士自身营造出一份道心澄澈的意境,心无杂念则诸事不扰,万物不侵。
此刻站在四通馆门外的剑客与教书先生,两人都对此事极为了解,也知道如果少年最终无法聚拢四方之气,那么对于日后修行而言,便会是天大的麻烦。
张欣楠有些担忧地问道:“若最终仍是无法成功,你可曾留下后手?”
教书先生摇摇头,道:“拔苗助长,虽当下所见,稻苗长势喜人,可若日后再见,就会是一番枯黄的景象了。于修行而言,若修士自身连这一关都过不了的话,那么还谈何来日方长,大道可期,倒不如早早地回家睡大觉,说不定还能多做一桩美梦。”
剑客沉默不语,神色有些失落。
看来这次,自己这个做师父的,是真的没办法去帮你这个傻小子了。
教书先生忽然笑道:“师兄也不必悲观,那孩子虽说天赋差了些,可胜在韧性强,只要打不垮,就总会有站起来的那一天。当初游历荒原,多少次危机重重,身陷险境,可最终在生死关头不还是让他活了下来?就算师兄不相信那个臭小子,但总该相信自己的眼光,以及师弟这份微不足道的教书手段吧?”
闻言之后,张欣楠不禁微微皱眉,神色疑惑地盯着教书先生,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小轩去过荒原的?还有,我跟你提起过这件事吗?我怎么不知道。”
教书先生置若罔闻,然后故意装疯卖傻,东瞅瞅,西看看,就是不敢直视张欣楠的询问目光。
张欣楠眯眼笑道:“鹿舍,话说你我师兄弟之间,好像真的许久未曾互相切磋过了。正好今日得空,不妨与师兄我过几招?”
鹿舍?
听到这个名字后,教书先生愣了愣神,然后不禁哑然失笑,原来竟是自己的名字。
大概是好多年不曾有人如此称呼的缘故,以至于这位身着青衫的教书先生在听闻后,不由得感到有一丝陌生,因为实在是太过久远了。
而且当年拜师之后,自己的先生似乎很不喜欢这个名字,因为它听起来似乎跟马厩二字没什么区别,于是便帮着取了个新名字,唤作:鹿衍。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的那个衍。
老先生的意思,似乎是要弟子去争一争那所谓天道。
教书先生的脸上流露出缅怀之色,喃喃道:“没想到师兄您还记得这个名字。”
张欣楠“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剑客与这位个头略高于自己的师弟并肩而立,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于是便开口问道:“水上航船,其实很辛苦对吧?”
张欣楠并没有寄希望于教书先生能给出什么答案,因为后者想要做的事,如果他自己没想错的话,应该是桩前无古人的悖逆之举,甚至也有可能后无来者。
教书先生果然没有给出任何答案。
张欣楠盯着鹿衍看了很久,最终却只留下了一声无言的叹息,尽显剑客的无奈与失落。
看样子,我们做的还是不够好,不然也不至于让你……
许是猜到了剑客的心中所想,鹿衍突然作揖而拜,起身后,微笑道:“其实我们都很好。”
张欣楠的眉宇间顿时有了些笑意,急忙追问道:“你说的我们,是指所有人吗?”
鹿衍笑而不语,可眼神却似在说些什么,但好像又什么都没说。
一锅粥,味道究竟如何,要等喝到嘴里时才能知晓。有些人觉得它的味道一定极好,于是便急不可耐地想要喝上一口,可最终又难免失望,因为它的味道与心中所想实在是相差太多。而有些人根本不觉得如何,味道美味与否,他们都不在乎,那么既然心中没有希望,自然也就没有失望。
至于那锅粥,自己现在喝与不喝,反正都会存在,如此其实何必一定要提前知道味道呢?也许味道本来极好,可偏偏提早掀起盖子,于是才导致味道变得不好,所以安心等待就是。
毕竟一锅粥,总要多熬些时辰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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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色界内,教书先生鹿衍去而复返,而张麟轩却依旧还在盘膝而坐,显然是四方之气还未真正聚拢的缘故。
与鹿衍一同来到此处的自然还有剑客张欣楠,毕竟张麟轩是他自己的徒弟,总不能真的扔给他人教导,而自己却当个甩手掌柜吧?
张欣楠以神识之法一观此刻的张麟轩,只见后者体内的四方之气,其运转极为流畅,经过某处人身大穴时也是没有丝毫阻碍。不过似乎也正是因为如此,反倒是让这些四方之气生出了些许轻视之意,觉得张麟轩这个所谓的老天爷,有名无实,好欺负的很。四方之气本为朝外,如今却在皇城之外逗留,完全不思考该何时进京面圣。
少年则不断“借兵”与“发兵”,先是疯狂地吸纳体外的天地元气为己所用,然后在驾驭天地元气外出平叛,试图以强硬的雷霆手段,令其乖乖的就范。只可惜一个时辰下来之后,张麟轩依旧是徒劳无功。
教书先生神色平淡道:“这就是后世之人,修行太过顺遂的弊端所在。一旦原来走的路太顺,那么改道之后,必然会跌倒,而跌倒之后,要想再爬起来,就显得极为困难。”
张欣楠点点头,神色认真道:“后世之人的路,早已被先人铺好,所以修行无非是在按照前人的脚步行进而已。哪里要像我们当时那样,需摸着石头过河,而且稍不留神便有可能跌入水中,本事不济的,也就溺水身亡了。一路顺遂之人,初遇麻烦,必然会手忙脚乱,不知该做些什么。而造成今日这种局面,你我其实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鹿衍正色道:“确实如此。不过绝大部分原因,其实还在于那座十方阁。本事传道授业解惑之地,但却令无数人望而却步。师兄应该清楚,而今修行之人若是要想登楼问道的话,那条件可是极为苛刻的,并且楼内真正能够解惑之人也就那么几个,但又恰好都不愿意待在那边。长此以往,造成今日之局面也是在所难免。”
张欣楠叹了口气,道:“以后有机会的话,记得回去看看,我知道你有办法改变这种现状。你我师兄弟毕竟是从哪里走出来的人,总不至于看着它一日不如一日吧。”
“既然如此,师弟想请师兄先帮个忙。”
“你说。”
“天外问剑结束之后,倘若是师兄赢了,还望师兄不要急着合道,能够依旧以此身躯返回人间,于十方阁敬剑楼中传道三日,为世人解惑。”
张欣楠点点头,将此事答应下来。
剑客无需与鹿衍说什么,既然心中答应了,那么他便会去做。
只要后来能有机会的话……
一定。
张欣楠突然离开此地,说是要去寻一位故人,或许他有办法帮小轩解决当下的这种情况。
剑客离去之后,鹿衍缓缓从袖口中拿出两件东西,一颗水珠,湛蓝如海;一节木头,生机盎然。
教书先生满脸笑意,喃喃自语道:“君王若想取势,却没有文臣武将相辅,这怎么能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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