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
东城门外,
连海山周边,
高崖上。
白渊听着小尼姑的话,意识到原来的六皇子果然不简单,但他最关心的问题是六皇子会不会还活着。
如果还活着的话...
那么,这位六皇子会否在幕后暗中操纵着什么?
而从各方得来的信息来看,这六皇子都不像是什么好人...
白渊沉吟半晌,抬眸认真地看向小尼姑,神色里激射出真诚无比的目光。
小尼姑被这么诚挚的目光给弄的愣了愣,旋即淡眉微锁。
白渊道:“天曌公主,不论你是否相信,但我绝不是六皇子。”
天曌眯眼。
白渊继续道:“若六皇子还活着,我和他也是敌非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我虽素味平生,但却是朋友,不是么?”
天曌冷冷道:“你又想骗人?”
白渊还没说话,一旁的白月皇又道:“你真的不是六皇子?”
白渊摇头。
白月皇觑眼看着他。
天曌捕捉到了白月皇的这一丝神色,厉声道:“你就是六皇子!”
白渊道:“我发誓,我不是。”
白月皇:...
天曌:...
沉默片刻。
天曌道:“你发誓。”
这个时代的誓言,对于普通人或许没什么用,因为普通人终生不会踏足到至高境界,但对于立志登上武当巅峰,以及想要修行的人来说,誓言就是自己给自己设下的一根“刺”,只要发了誓言,那就没人想要违背。
违背,那就是对自己撒谎,对天地撒谎,岂能长远?
故而,谋事者不谋力。
因为谋事,需得阴谋阳谋,需得说谎,说谎多了,那就难以以至诚之心去问鼎更高境界了。
白渊很确定他真的不是六皇子,而是“伪六皇子2.0版本”,他不想结下这种来自于“六皇子1.0版本”的敌人,而想与这原六皇子的敌人携手并进,共同探索秘密,所以他抬手发誓道:“我对天发誓,亦对心发誓,我绝非六皇子,如有违背,终生不得寸进。”
小尼姑见他真的发了誓,瞳孔里显出迷惑之色。
白渊真诚道:“天曌公主,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你又为什么会信誓旦旦地将我当做六皇子呢?”
小尼姑很疑惑。
白月皇也很疑惑。
忽地,小尼姑道:“不对,你就算发誓了也没用!我想起来了,过去你也曾经发过誓,但之后还是违背了!你和过去还是一样!”
白渊:......
“那你怎么才相信我不是六皇子?”
小尼姑道:“你虽然戴着面具,裹着斗篷,可是...我对你的每一点模样,每一点气息,都了如指掌,哪怕你面具不摘,斗篷不脱,我都知道你就是六皇子!”
白渊不背这锅,断然道:“我不是。”
白月皇道:“无名兄,这世上只有天曌和我两人知道此事...你...你其实不用再瞒的...”
白渊愣了愣:“白月兄,你这是何意?难道你也不信我么?我真的不是!”
小尼姑听到“白月兄”三个字,露出古怪之色,再稍稍一反应,便感到面前的白月皇原来是在用“中性化”的变音在说话,可是...这个“兄”字还是让她很古怪。
白月皇也是无语,事情都已经揭露到这程度了,这位怎么还不承认?这根本没必要...
除非...除非...
不!
没有除非!
这就是他的演技!
白月皇心底暗暗叫险,这差一点儿就被他的演技给混糊弄过去了。
不过,事情如此僵持,还真不是办法。
既然这边僵持着,那么就暂时不管,而先去处理另一部分,随着时间的发展,这边的僵持自然会松动。
于是,白月皇意图转移焦点,让两人不再去辩论“究竟是不是六皇子”,她轻舒一口气道:“天曌公主,据我所知,你是来寻世尊的吧?”
小尼姑点点头。
白月皇又道:“无名兄,你既不是六皇子,而又是世尊弟子,那么...你对天曌公主之事如何看?”
白渊看了她一眼,什么世尊弟子?这明明如来一念就在他身上。
于是,他便想道“我便是世尊”,可话到口边又觉得很不恰当,自己这无名的马甲已经叠了古妖文明的白王身份了,再叠其他的会不会很不好?到时候直接被戳穿,那岂不是会完蛋?
那世尊弟子便世尊弟子吧...只是,白月皇为何会如此贴心,在第一时间就帮他撒谎?
情况错综复杂...
白渊想了想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我确是世尊如来的俗家弟子。”
小尼姑冷眼看着他。
白渊继续道:“只是世尊曾说过,他不可见过去人,现在人,未来人,涅槃于净土,无念于佛乡。
而我则是一个意外,一个变数,世尊心存怜悯,收我为弟子,便是要我悲悯众生。”
神神叨叨的一番话后,小尼姑则是愣住了,旋即道:“不可能!”
白月皇道:“天曌公主,无名先生行事,你去城中一问便知。”
“无名先生?”
天曌这才想起那位横空出世的刺客皇帝,在一看面前这六皇子的斗篷于面具,便是刚好符合那无名先生的形象。
她道:“我听说过无名先生,风评很不错。”
白月皇笑道:“何止风评不错,你若知晓无名先生今日说了什么,怕是会引为知己。”
天曌道:“他说了什么?”
白月皇道:“天下剑有四,一人之剑,一家之剑,一国之剑,一族之剑。
一族之剑,以人和为脊,以悲悯为锋,以天下为锷,以自省为镡,包以万古,裹以四时,绕以瀚海,带以山河,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群星浩瀚,不如心怀万古。快意恩仇,何如剑扛乾坤。”
天曌沉默了下来。
白渊被这么一提醒,也想到了什么,淡淡道:“虽不知公主如何将在下误作为六殿下,但真正的六殿下还被长生楼保护着,不若你随我而去,一看便知。”
天曌笑道:“还有一个和你生的一模一样的人,你想说这个,对不对?”
白渊微微眯眼,这句话什么意思?
天曌道:“替身而已,你过去难道就没有吗?你怎么敢在孔...”
“咳咳!”白月皇发出咳嗽。
天曌道:“下次别说这个了,替身骗别人可以,但你骗不了我,还有...你的白月兄。”
小尼姑说完便又陷入了沉默,继而又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样的话真的是你说的?也是你想的?”
白渊道:“只是不忍看生灵涂炭罢了。”
小尼姑默然道:“你带我去拜见世尊,你我仇恨我暂时不管。”
白渊道:“世尊不见人。”
小尼姑道:“你帮我传一句话,佛土有难,苍生盼佛。青莲寺有如来像,若佛不见我,我便跪佛直到佛见。”
白渊想了想道:“我帮你传...”
...
...
而就在三人“激烈”交谈时,在连海山的东北方向,也是相当激烈。
无猰祁确是躲入了梦境世界。
但无论是梦境世界,还是第二世界的特征都是...根在第一世界。
换句话说,无论它在梦境世界里怎么移动,再出现还是会出现在原地。
只不过,方圆百里的范围极难判断他的方位。
想要靠近蹲点?
那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因为藏入梦境世界的无猰祁和墨猛并不是因为“弱”而躲进去,它们是为了“避免损耗到极点”才躲进去的。
你真要靠近它们,首先你会丧失先手,其次你面对的是一个四品修士和无猰祁的全力爆发。
除此之外,没有人会知道它们会在梦境世界里蹲多久。
所以,在无猰祁进入梦境世界,术域收拢的那一刻,一切便结束了。
但即便如此...
那持续了很久的战斗,也必然给墨猛带来了很大损耗,这一点只从白月皇就能看出。
而这里又是皇都区域,作为傀儡师的墨猛在暴露后,必然不想多待。
所以,作为宿主的无猰祁只是在梦境世界里稍稍缩了一下,便又再度现身。
一现身,这人面蛇身的怪物便闪电般地贴地而游,没于野蛮生长的长草,宛如月下的一泓波纹,转瞬数里,再看已在百里外。
既是短暂地甩开了追捕,从此处往东北便可入东海,只消入得东海,那就算彻底地逃出皇都区域了。
小片刻后...
无猰祁忽地顿了顿身子。
从高处看,就好似一条雪龙钻入了沸腾的油锅。
无猰祁是雪龙。
而某一片区域却是油锅。
哧...
强烈的焦灼声传来。
无猰祁感到身体的力量在急剧亏空。
墨猛立刻意识到遭遇了伏击,可是他根本没想到这种情况,便是急忙操纵封绝阵。
阵爆亮芒,化作一点透明的屏障,护住无猰祁,然后便准备撤退。
而在遥远的前方,一个披散长发的魁梧男子,正盘膝坐着,
他身形笔直坚挺,好似一座巍峨高耸的雄峰,即便只穿了布衣,却也给人一种身穿苍茫重甲的铁血军人感。
他脸颊轮廓似银钩铁画,坚定而刚毅,下巴处有点点胡渣,一双眸子则是紧紧闭着。
这男子膝前放了个红色酒葫芦,身后,则是插着一柄丈八的方天画戟,两杆小月牙如天穹的残月钩。
寒光映月,月显寒光。
而似乎感到了目标冲入区域,这魁梧男子猛然睁眼,然后踏步而起,
待到起身,胯下却是“长”出了一匹赤红色的血色巨马,
巨马高两丈,四蹄落地,蒸汽般的血色往周边冲出,熏染的周边一片血腥刺目的大红,而细细看去,那血腥竟然化作上万甚至十万的人像。
再看,那人像竟并不给人邪异感,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肃穆和神圣。
他们手握兵器,伫立不动,其稳如山,其徐如林,好似一支拥有着铁血军魂的军队。
但这样的一支军队,却已连同那血色巨马,和那披散长发的男子连在了一起。
他们或许已经死去,或许又在用另一种方式活着。
不过一念之间,
马如红电,直冲数十里,又如是瞬间出现在了目标所在地点。
而那本还在原地的丈八方天画戟也随之而动,一瞬间握紧在了男子手中。
无猰祁才感,才退,
就看到天穹乌云密布,继而风云散尽,往八方溅起星落汪洋般的滔天巨浪,
巨浪两分,雷霆轰鸣,如紫电青霜旋动游走,霹雳裂隙,
其间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手抓大戟,舞作死亡的银轮,胯坐血色巨马,领十万血气铁血士卒虚影,从天而降。
其力,其势,皆是摧枯拉朽,
而其后的一双眸子却是冰冷无情。
无猰祁想缩回梦中,可这男子的速度太快太快,快到了一种无法想象的地步。
墨猛刹那间感到这大戟力量的恐怖,其根本就不是什么武道力量,而是蕴藏着一种极其强烈的撕裂的近乎于法则的力量,而这男子严格来说也根本就不是男子,而是一个......复杂的“组合体”。
这是由男子,方天画戟,酒葫芦,血色巨马,还有那十多万血色大军组成成的“复合体”,亦或是...不灭体。
四品!
也是四品!
一念之间,墨猛就判断出了这男子的层次。
它不知道这四品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难道是龙脉?
可龙脉若是知道了它们出手,为何还纵容?
但,它已再无法再思考,也无法再保留,
封绝大阵,迅速化刀。
透明的光泽带着一种隔绝一切的力量,化作一把水晶般的刀,往那狠狠砸下的血色大戟迎去。
哧...
哧啦...
刺耳无比的声音传来。
墨猛只觉自己被摧枯拉朽地斩“断”了。
它和宿主的关系消失了。
它的灵魂和封绝刀的联系也消失了。
无猰祁也满身是血,倒在地上,看样子也没有任何力气再躲入梦境了。
墨猛愣了愣...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疯狂地向宿主再度爬去...并且再运转灵力探向被封绝刀。
即便你能斩断,但我还能连上!!
可那男人并没有再出手,他胯下的血色巨马,马周的十万大军都消失了。
男人扛着大戟,抓着酒葫芦,痛饮一口,然后在月下转身踏步离去,转瞬便去远。
墨猛愕然。
而就在这时,一群裹着黑漆漆全身衣的存在如闪电般掠至,人还未至,一道道暗哑的光则是从天而降。
刷刷刷!!
那光落地,竟是一根根漆黑的长钉子。
一瞬间,墨猛觉得自己动不了了,好像被那长钉子给钉住了。
紧接着,他看到那些裹着黑漆漆全身衣的存在迅速到来,速度极快地开始“打包”。
先是“打包”了无猰祁。
再“打包”了封绝刀。
然后又开始“打包”他...
墨猛试图寄生到这些存在的某一位中去,但他发现那黑漆漆的全身衣似乎有着恐怖的隔离作用,而使得他的寄生完全无法成功。
小片刻后...
他...
也被“打包”装入了一个特制的诡异盒子里。
他被迫进入了“无思无觉无法动弹”的绝对封印状态。
而黑影却已四散,犹如从未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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