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兰枝这鱼说钓就钓。
她领着十几个伙房的壮劳力,驱车去往了吴淞湖,一路上路明山的嘴都在说个不停。
“北境之外常有突厥、胡匪到此烧杀抢掠,又地处荒凉,林木森茂,瘴气特别重,很少有人会来这里。”
“若不是戍卫营守住了三处关隘,抵抗了突厥外侵,下官也不敢贸然带夫人过来。”
“夫人,不管凿冰钓没钓上鱼,天黑之前我们就得驱车离开这里,不然我没法向将军交代。”
楚兰枝了然地颔首,“这么说,这个吴淞湖不曾有人撒网捕过鱼?”
路明山回道:“未曾。”
“师娘,这次要是找到了万顷湖的鱼群,”钱清玄从袖笼里掏出了玉制算盘,嘴上碎碎地念道:
“要是按1公顷相当于15亩地算,一亩地粗产1千斤鱼,十人分两尾鱼,十万人就是两万尾鱼,算它个四万斤,3公顷湖面下的鱼,足够将士们吃上一天。”
他手指翻飞地拨响着算盘,越算越兴奋,“师娘,这万顷湖里要是真有这么多鱼,足够将士们吃上半年了!”
年年就没听过哪个湖里能有这么多的鱼,“串串,你有没有算错?”
“我何时算错过账目,就这个数,还是保守估摸出来的。”
“那这回我们赚大发了。”
楚兰枝听得愉悦,但也不会盲目乐观,“先找到鱼群再说。”
吴淞湖的水面上结了厚厚一层冰,万顷冰面,一眼望不到头,寒风朔朔地席卷而来,冷得人骨头都打颤。
年年和钱清玄躲在车厢里打摆子,迟迟地不肯下到冰湖上,楚兰枝将两床被褥扔到他俩身上,“裹棉被下去,干活就不冷了。”
她将身上的被子裹紧,下了马车,北风呼啸地搜刮过来,她赶忙转过身子,背对了寒风倒步向前走,那风劲大得时刻都能把她掀飞吹走!
难怪没人在这里凿冰捕鱼,冰面没凿开,人都得冻成冰雕。
“夫人回车上等着,等我们凿开了冰面再让你下来。”路明山扯着大嗓门冲她喊道。
“我选好开凿的冰面,就回车上去。”
楚兰枝向着日头正晒的冰面走去,她挑了处深水区,仔细地趴在冰面上往里瞧,隐约看见冰层藏有气泡,她朝路明山喊了一声,“凿这里,使劲地往里砸。”
路明山得令,叫了十几个壮劳力过来,抡着铁锄就往冰面上凿。
楚兰枝回到车厢,一边烘着炭火烤手,一边将肉糜掺进稀水面团里,做成鱼饵,等会儿撒进湖里引鱼群过来。
年年和钱清玄为了能上到车里烤火,变着法子地偷懒,铁锄没抡几下,就拢着被子跑回来报信,顺道伸手在炭盆上烤火。
“师娘,冰面凿开一尺宽,深约两尺,看得见冰下的湖水了。”
“娘,伙夫长问鱼饵备好了没有?”年年跳上了马车,缩到炭盆边上取暖,浑身激灵地抖了抖。
楚兰枝见他俩冻得蹲在车板上,一个劲地吸溜着清涕,不经笑了他们,“那几个抡铁锄凿冰的,哪一个不是汗流浃背,但凡你俩不耍滑头,使点劲凿冰,能冻出清涕来?”
“娘,我身子骨弱,出汗后吹风,会感冒的。”
“师娘,我不能在这里累倒了,回去还得烤鱼,我得保留几分体力。”
“看你们也不是凿冰的料,呆在车厢里,给我当跑腿算了。”
楚兰枝将一盆鱼饵扔到年年手中,“撒进湖里,一个时辰后再来叫我。”
年年抱过食盆,急着给路明山送了过去。
路明山撒了鱼饵,还没到一个时辰,凿开的冰洞里就看见三尾鱼游了过来,钱清玄立马喊来了楚兰枝,嚷嚷着要拿网兜过来捞鱼。
楚兰枝探了眼冰洞里的情况,从年年手里拿过鱼饵,撒到了湖水里,须臾后,水里的鱼越聚越多,十几尾鲢鳙争相过来抢食,路明山见状,欣喜地叫了起来:
“来鱼了,快拿网兜过来!”
钱清玄手里拿着网兜,在冰湖上滑溜过来,他从冰洞里打捞出两条鲢鳙,兴奋地亮给他们看,“这鱼又肥又美,一条足有八斤重!”
忙活了半天,所有人的努力都没有白费,个个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清玄,这鱼有得你捞,”楚兰枝吩咐下去,“伙夫长,找三个人过来把冰洞凿宽,便于下网捞鱼。”
“年年,你就端着盘子站在这里撒鱼饵,看见冰面下游过来的一条条暗影没,鱼饵撒不停,这鱼就捞不完。”
“我继续回车厢里做鱼饵。”
分工明确,大伙儿撸起袖子干了起来。
他们显然没料到会捞到这么多鱼,箩筐装满了,后来干脆在平车上套了渔网,直接将鱼甩到车上运走。
路明山赶着马,将整车鱼往伙房里送去,他又召集了一拨人,赶了七辆运粮的平板车前去装鱼。
说好了天黑就收工的路明山,看着不断跃出冰洞的活鱼,他打了鸡血般兴奋,吩咐手下燃上火把,誓要把这洞口的活鱼捞尽不可。
士兵拖着伤残的身体走下战场,看见一辆辆平板车满载着肥鱼驶进军营里,他们站在路边,纷纷给平车让道。
“这鱼从哪来的,难不成是天上掉下来的?”
“听说没有?卫夫人领着伙房那帮小子,在吴淞湖上凿冰捕鱼,这鱼都是从那湖里捞出来的!”
“那湖里的厚冰都结成山了,那冰面也能凿开?关键是那湖里还有活鱼!”
“一营的鱼火锅已经开吃了,听说十人一锅,一锅里剁了十斤鲢鳙,就着窝窝头吃,馋死人去。”
来自战场上的肃杀冷败,被这一锅锅热气腾腾的鱼宴冲散,烘得那些个侥幸活下来的人,心窝里暖暖的。
卫殊骑马从府衙上回来,一路上听着这些兵仔热烈地说个不停,他家娘子说去伙房当掌勺大厨,还能整出这么大的阵仗来,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后厨里,灶里添柴生着猛火,大锅熬煮着鱼骨鱼鳞汤,浓稠的白汁汩汩地沸着,伙夫将鱼汤盛进食桶里,由士兵抬走,将火锅汤底分发下去。
年年和钱清玄在杀鱼,他们刮鱼鳞,一刀剖肚,挑鱼鳃,清洗血水,动作一气呵成,麻溜地将鱼剁成块,装盘让士兵带走。
楚兰枝将去腥后的鱼鳞放在水里过一遍,捞出微卷的鱼鳞用来熬制汤底,火光映红了她的脸颊,在乱糟糟的伙房里,她是比火还要来得明艳的一抹绝色。
“来个伙夫,把那筐鱼鳞拿去清洗,我歇会儿再过水沥一遍。”
“是,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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