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颂染血一般的眼神,刺的喻二爷心神一凛。
喻三爷碰了下二哥,上前一步,赔着笑道:“小颂,你别生气,我们没有对你道德绑架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够考虑一下,阿晋的遗嘱。”
“我不考虑。”
南颂自始至终面无表情,“我不是他的妻,也没这个权利。”
“管家,送客。”
不想再多说一句话,她提步上了楼。
喻二爷和喻三爷碰了一鼻子灰,非但没能达到此行目的,还把人给得罪了,真是面如土灰。
喻泽宇不满地皱了皱鼻子,“二伯,您说话也太难听了,难怪南姐姐会生气。您求人办事的,态度还这么刚,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喻二爷,“我……”
“就是啊。爸,南姐姐可从来没欠过我们什么。大哥遗嘱里给南姐姐留了这么多东西,人家从来没说要,是你们急赤白脸地生怕人家要好吗?”
喻嘉航也为南颂打抱不平,控诉自家老爹,“现在是你们求着南姐姐要南姐姐都不要,多尴尬呀。”
喻二爷:怪我咯?
“行了,你们少说几句吧,当我们心里好受啊。”
喻三爷剃他们一眼,想起方才南颂那明显消瘦的身形和满带疲惫的面容,心下也不好受。
她不过也是个二十几岁的孩子,是不是他们逼人太甚了?
“我们先回去吧。”
喻二爷拧眉,“这就回去?可是他们还没答应呢!”
喻三爷道:“凭我们这几个人,就算在这里求上三天三夜也没用,还是回去想想办法吧。”
四个人丧眉搭眼地走了。
—
南颂回到房间,在酒柜取了一瓶红酒,倒了一杯,仰头便喝下大半杯。
敲门声响起,她走过去,将反锁的门打开。
“爷爷。”
南三财叼着烟斗进来,扑鼻的烟草味道,倒是让南颂清醒了许多。
爷孙俩一个抽烟,一个喝酒,都诠释了郁闷的心情。
“给我倒一杯,老头子陪你喝点。”
南三财将烟斗灭掉,收了起来。
南颂给南三财倒了小半杯,见老爷子拿起高脚杯就要一口闷,忙拦道:“爷爷,红酒没有白酒度数高,但后劲大,您慢点喝。”
“晓得晓得。”南三财轻轻抿了一口。
南颂看着南三财带进来的清明上河图,视线顿了顿,将其打开,看着上面栩栩如生、如同声临其境般的汴京繁荣景象。
“这画仿的是真好。”
她细细摩挲着那特意做旧的纸张,眼里添上一层细碎的光亮。
“是好。”
南三财又抿了口红酒,道:“你能想象到,这幅画是出自一个十岁孩子之手吗?”
“什么?!”
南颂蓦地抬头,一双眼睛睁到极大,“才十岁?”
内行看门道,这幅画仿的好,但作者的笔锋透着稚嫩,她瞧得出来,也猜到应该是出自一个孩子的手,只是没想到……才十岁!
她满是震惊,足足愣了片刻,“文爷爷把这幅画的作者告诉您了?”
“嗯。”
南三财道:“我实在是忍不住,逼问了那老小子大半天,他一开始支支吾吾的怎么都不肯说,后来我说他再不说多少人来请我都不回去了,他才肯说。”
南颂垂眸沉思半响,“这幅画画了应该有些年头了,作者当年十岁,如今应该也不小了吧。”
“是不小了。”
南三财幽幽叹一口气,“上三十了,这幅画,是他十几年前画的,从十岁,一直画到了十五岁,用了整整五年的时间才画成。”
南颂再一次惊讶了,居然画了五年。
难怪叫人看着会有一种历经沧桑、一眼万年的感觉,可是即便是十五岁,那也是个少年啊。
“他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还在从事这一行吗?”
作伪仿画这一行和其它绘画行当不一样,不是多么光鲜亮丽的职业,世人也大多不理解,画作者通常深居简出,不透露真实姓名和职业。
但南颂还是挡不住的好奇心,迫切地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少年,什么样的人物,能够创作出这样一幅传奇的画作!
南三财一双沧桑的眸,沉沉地看着南颂,脸上写满惋惜。
“他,已经没了。”
没了。
南颂眼瞳急剧一眯,看着爷爷满目苍凉的模样,只觉得一根神经在脑袋里跳了跳,像是要冲出来一般。
劈的她头痛欲裂!
她低下头去,看着手边的那幅画作,画上一个个小人,或笑、或喊、或怒、或叫,他们在她面前,都变成了另一个人的形象。
他微微笑着,轻轻喊着她的名字,“小颂”“小颂”……
“小颂,有没有很惊讶?”
“小颂,你别不理我呀。”
“小颂,从前是我不好,你能不能原谅我?”
“小颂,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
“小颂,我死了,你会为我感到难过吗?”
“……”
南颂浑身颤抖,紧紧咬住下唇,直到血腥的味道盈满整个口腔,才让她从失神中慢慢清醒过来。
她艰难地动了动唇,说话的一瞬间,是失声的。
良久,才发出一点点声响。
声音嘶哑,如同裂帛,“这幅画,是他作的?”
“是喻晋文?”
南颂抬眸看向南三财,哪怕心里早就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多此一问,好像没有得到最后的证实,一切都不可信似的。
南三财垂了垂眼帘,他自己,也从起初的不敢置信,到后面的慢慢确信。
“是他。”
老爷子一锤定音。
是他。
可,怎么会是他?
南颂摇了摇头,努力想要把脑袋里混沌的东西甩出去,“他的手我摸过,指腹上厚厚的茧子,不是假的。”
她手上的茧子是拿刻刀磨出来的,而喻晋文手上的茧子是在部队磨出来的。
南三财道:“那是后来了。作这幅画的时候,他还没去当兵,或者也没想过以后会去当兵。文景逸说,小时候的喻晋文,对古玩和绘画都有浓厚的兴趣,当时教他的绘画老师,其实是个隐藏的作伪高手,看中了他在绘画方面的天赋,专门加以培养。这事除了喻行严和文景逸,再没别人知道了。”
“那后来呢?”南颂拧了拧眉,“他为什么放弃了?”
“据说是他那位老师得罪了人,突然就失踪了,下落不明,到现在人都没有找到。这幅清明上河图,也是他指导着喻晋文完成的。”
南三财将剩下的红酒仰头喝下,“那些人应该是在他老师那里没找到东西,就把目标放在了喻晋文身上,他也差点遭到过绑架。文景逸和喻行严怕他出事,干脆把他扔进了部队,一来安全,二来也是绝了那些人的念头,手磨出茧子,等同于放弃了作伪这一行,慢慢的那些人也消停了下来。”
南颂听着喻晋文的这些经历,想想他的手,又突然想起了他第一次进她办公室的时候,看到她挂在墙上的那幅《定风波》。
那时他的眼神亮亮的,她以为他是看到了古画的欣喜和惊奇。
现在想来,那并不是惊奇,而是怀念。
甚至,还带着找到同类的惊喜。
同类……
她和喻晋文,曾经的经历,竟是那般相似。
究竟是缘,还是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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