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费劲所有力气才勉强夺回四肢的控制，然而现在的我恐怕已经离人类太远了，从体内突出的怪爪已经有六根，正在胡乱张舞。手里紧握着刚才从加贺身边拾回的金刚杵，心里明白觉醒者灵核寄居的肉体已经崩坏不能作为地底那些东西降世的凭依，目前看来我的肉体再适合它们不过了。
把金刚杵尖端对准自己心脏位置，那是魔物凭依的核心依据，毁掉心脏就削弱那东西降世的完整度，希望能给后面来消灭它的人争取点优势。
“卫小姐，虽然我现在也很同情你，但我也只能走到这里了，希望这样可以减轻你的杀孽。”
“是故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生清净心，不应住色生心，不应住声香味触法生心，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触发金刚杵最后一道机关，荒鵺用于自灭的咒术，阻截事态扩散的防线，咒文恰好是六祖禅师开悟的经段，这里面是不是有点黑色幽默——悟道和生死的关系总是很微妙，像是此岸和彼岸的关系，但事实却是并存一处，开悟的人逃不过生死，人也可以从生死的交替中领悟大道——此岸，彼岸；彼、此，只是人心划下的界线。
视觉消失，听觉消失，周围一切都消失，肉体、灵魂、记忆、感情、过去现在未来一并坠入虚空，速度很快，却很平稳，看不到尽头，却毫无畏惧。
在虚空深处骤然绽放一朵莲花，花瓣是无数的手臂，稳稳地承托住高速坠落的我。每一双手都传来温暖，像浸泡在温润的羊水。有光，从前方传来，里面走出一个人，青、银双色的铠甲，青呈闪电，银若流云；神兽蒲牢形态的头盔，目光像利箭一样；踏在虚空的脚步发出雷鸣般震动。他向我走来，我朝他走去。
我一直走着，脚下隆隆作响，眼睛闭着但能感受到光、风、热，我迫不及待想要睁开眼见证自己的新生，像天地初开至此的第一次——爆发，从虚空涌到现世的力量洪流以我为轴心爆发，驱散觉醒者布下的地狱。但眼前的景象和刚刚大相径庭，整座大厦像废弃百年的危楼，楼板、墙体均有破落，只剩框架显得稳固。四处都是黑赤的火焰，蠕动的黑流。
从崩裂的楼板可以窥见天空如明灭不定的灰烬，降落硝酸一样的毛毛雨。脚下传来熟悉的胎动，从毁坏的地板能够看到底下的深渊——**的觉醒者怀抱着一颗魔力浓缩的卵，像抱婴的母亲。但卫昕涵的灵魂已经被那些东西吞噬，这个只能是拟态的灵偶。
做个了断吧，驱动充盈全身的魔力，迸发电弧扫荡四周。纵身跳下深渊，像俯冲的鹫鹰，突破一层层阻截我的幽魂，接着前空翻身双脚千钧巨石般在地上砸出蛛网状裂纹。手伸向虚空，抓住力量的实感，缓缓地拖出一把被电弧包裹的太刀。电弧层层剥离显现太刀的真身，金刚石打造的刀柄刀锷是一体凿成，太古时代的工艺打造的刀身非常单调，上面镌刻着我勉强能够认出的鬼族文字。
我的位置与魔卵约有二十米的距离。由于降世的过程遭遇变故，那些东西暂时失去抵抗的能力，要一击必杀就趁现在了。
架起攻势把魔力输出最大化，快速奔袭每一步都带着雷鸣，从虚空召唤无数铁链缠绕住灵偶和魔卵，确保能够一击必杀。
“刚猛如雷·霹雳”
呼唤太刀的真名，释放承载其中的奇迹——我的视觉已经捕捉到魔卵所有的死穴，不断聚集到刀刃的魔力已经形成销毁灵体的术式。
第一刀，切断魔卵连接地脉的通道。
第二刀，切断它与降世仪式的回路连接。
第三刀，削去灵偶的头颅和左肩。
第四刀，把魔卵剖开两半。
第五刀、第六刀、第七刀……刀影与弧光乱舞着犹如忘川彼岸绚烂的曼陀罗，姑且作为我为那个不幸的灵魂以及因她而死的无辜者最后的超度。
当我发觉自己已经停下来时，竟回到了金融大厦的地下车库，建筑结构还都完好，只是车辆、墙壁都被焚烧过，变成残骸和燃灰。
魔卵已经消失了，原来的位置上有一个拳头大小的黑洞把黑流、幽魂、魔力都吸收回去，最后连自身都吸收掉，塌缩成一个黑点被揣到拳头里——有人？！
这是我第三次见到他，前两次在卫昕涵的回忆里，现在是真切地面对面。俊朗、阳光的外形却掩盖不了他身上那种非人的恶意，使整个地下车库都散布着恶寒。
“这次是你遇人不淑了。”
他对着自己的拳头说话，然后舒开拳头，一轴皮卷突兀地出现了，像街头戏法一样。
“哦，鬼神先生，你不会介意我把它带走吧。”他已经把皮卷收进风衣内襟，同时穿破空气传来威压——远超觉醒者层次的可怕力量，把铠甲都压得嗡嗡作响。
我明显感到随时都有被杀的可能，这可不能坐以待毙，迅速驱动魔力，释放形成一个静电力场把威压弹到五米开外。
“轻松点，鬼神先生。我可不打算与你为敌，东西拿到了我这就离开。”他比刚才神色更轻松了。
我踏出一步，维持魔力输出，但绝不放出战斗的信号。
“我也无意与你为敌。”
青年轻轻地笑，缓缓地后退，缓缓地化成黑影隐遁无踪。
荒鵺的善后部队找到来的时候，我已经不知僵在原地多久了。政府、警方对事件的发布和处理一如所料的掩埋证据和敷衍推搪。
“我说的这个情况，你的看法是什么？”我看着悠闲地喝着咖啡的兰音。这几天事务所里都是我跟她过来，加贺去了宗家那边做战后统计分析，大概要半个月。
“如圣迹鉴定报告所说，人类机能无械质性变化，后天性魔术回路系统达到‘战车Ⅱ等’（Rook Ⅱ）的级别。”
“我问的是你的看法。”我逼视着兰音。
她轻轻地扔出个魔音回应我，我的耳膜有点麻痹。“现在的你是真正意义上的鬼神，不需要召唤不需要附体，活生生存在于现世的鬼神。”
“是进化吗？还是异变？”我在追一个根本无所谓的答案，好让自己有点人类的感觉，而我明明还清晰地把握着这感觉。
“你作为人类的基盘已经彻底改变，像远古透过锻炼、修行成为鬼神的先祖一样。最后一个出现在现世的鬼族已经是六百年前的事情，那些人怎么可能懂得分辨。”
“那我的存在会有什么变化？比如寿命。”
“你作为人类的外壳不会有多大改变，基盘是胚胎形成之时刻录到世界的概念性基态，是由个体根源的形态决定的灵魂、人格、意志一类抽象元件的基础形态和方向。决定寿命的内在因素是基因，基因和基盘在胚胎形成的刹那便互不相干，即使存在两者相互干涉的概率，但也是微乎其微。想象一下烟雾和烟灰，要把它们重新结合成香烟，那就需要香烟技术以外的手段了。放在人类身上，即使没达到世界级的技术，至少也是人类范畴以外的了。”
兰音看着放在桌面上破碎的廻轮——我与兰音订立鬼神契约的信物。
“总之你还会如普通人类一样生老病死，但灵魂肯定走不回人类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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