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到地面的楼层继续往上爬，楼层里没有明火，烟雾也不浓，只是轻轻的刺鼻的味道告诉我这大厦快要整座燃烧。
与鬼神的磨合还没有覆盖到听觉，越往上爬越强烈的魔音敲打着耳膜生痛，到了大厦的第八层时下意识已经确认“觉醒者”就在这里，意识有点辨别不清朝楼层内部跑动的身体是出于自主还是迫于引诱。
地狱在这里蔓延——板材墙壁崩塌了，火焰在流窜，人体成了火炬，肢体成了蜡烛，五官都在冒着火苗——为数约莫半百的人类的躯体构筑一副向撒旦献祭的油画，从皮肤淌到四周的脂膏是尚未干燥、浓厚的油彩。
妖媚的女妖伫立着，满脸骄傲和鄙夷俯视倒卧在面前的所长和加贺，纯黑的熔流爬满女妖的身体，不断生长出毫无规律的犄角。
我已经走到这片地狱的中心，这里原来应该是一个挺大的办公室。女妖微笑着看着我，“大英雄，过来趴下，我会给你个项圈，还允许你舔我的脚趾。”
我知道所长只是伏在地上并没有死掉也没有失去意识，只是力气不济，这是她已经慢慢爬起来。加贺的情况却不乐观，完全失去意识地倒在地上，双手有不规则的灼伤。
跨过火焰和肉体以及地上的黑流，走到所长和“觉醒者”之间。从刚才开始“觉醒者”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我，我却没有任何话语要对她说，即使是俗套的“宣战”也懒得说。
“所长，立刻进行召唤，没问题吧。”我没有回头，但已确认兰音肯定的回应。
轻轻地…轻轻地落下…——地上的黑流长出无数手臂，朝我袭来。
站在时间叹息的尽头…——“觉醒者”伸出八只触肢，像响尾蛇一样咬来。
身负混沌洪荒、太古之初的罪错…——黑色的手抓住我的腿，触肢缠绕我的手臂和颈脖。
罪人们，要快点逃啊…——地上的手臂爆裂迸出锁链，八只触肢断开迸出锁链。
等到天黑时…——我已经被钢铁的裹尸布包裹，发肤血肉正历练重造。
他就是君临的魔王…——从体内最深处、灵魂最隐秘处，时间和一切的源头处发出呐喊。
红色、橙色、紫色、绿色还有形容不出来的颜色的光团扭结的是“觉醒者”，冷灰、泛白的雾团是残垣和梁柱，火焰是黑色的婆娑影子，堆陈的人类肢体是黑色的松散的菌团，不知道是地上的熔流污染了它们还是熔流从它们那流出；唯一感到温暖的，如白银或白金一般颜色的光辉站在我的身后，让我想起《西斯廷圣母》——在这份圣洁面前有下跪的冲动——这就是鬼神的视觉，世界被剥下名为形象的皮肤呈现出抽象的真实面貌。
身体因为突然负重而沉了一下，但很快便适应了。纯白铠甲的关节处锵锵作响，发劲突进一刻双脚在地板踩出凹孔，双手的拳套随意志长出爪刃，右手划出新月形的一击切断“觉醒者”抛出的两条鲜红色的“蛇”——那应该是触爪。
着地一刻以右脚为重心朝紫色的光团踢去，击中时整个光团都有些扭动，应该是踢中“觉醒者”的右肋。红色的蛇再袭来，反击距离不足我只能跳出受袭范围，随即再次发动突进以左拳击中光团的中部，这次却被绿色和紫色的螺旋格挡住，巨大的反作用力把我整个人弹出五米远。
“你要找到她的灵核，只有那里才是她的死穴。”所长兰音一如之前那样并没有失去活动能力，但思维仍能与我保持连接，这时她已经用魔术把自己和加贺移离战场的中心。
“她全身上下的魔力波动都没有区别，找不到确保能致命的要害。”双手的爪刃都被“觉醒者”的攻击腐蚀得犹如枯枝，重新驱动魔力修复，但接连截断几根触爪便又被完全腐蚀。“觉醒者”的魔力水平丝毫无损，而我这种半吊子就连发动进攻都在耗费体力填补不成形的魔力，可以预见我在这种消耗战的情况下毫无胜算。
“在这座大厦发动的大祭礼，她自己作为零件安装到术式回路里，隐蔽术式回路的防御结界连同她的灵核也一并保护着。现在可行的办法就只有利用一次强攻使稳定的回路出现缺口，然后我往回路里灌注大量魔力，这样大祭礼就会因为魔力排斥而短路，连同‘觉醒者’的灵核一并毁掉。”兰音跟我说出这个计划的同时就站在不远处提升魔力的驱动功率。
“但是我之前找到了‘觉醒者’放在地下室的阵脚，那个东西已经接近完成了，这个时候让术式短路的话，已经降临现界的魔力就会失去控制，那时候可能几个街区都要毁掉。”虽然我的魔术知识都是半吊子，但看到这地底下那个巢穴以后也都大概能了解“觉醒者”所追求的东西的破坏性。
“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了！”兰音的语气很决绝，“我没有信心打倒得到‘无色之力’的‘觉醒者’，如果这次我们输了，那要歼灭这个‘觉醒者’的代价可能就是几座城市。”
现在多说什么也是浪费时间和机会，我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觉醒者”扭曲的光团上。
“你有多大的把握？”我也觉得多此一问。
“我很乐观的，至少有百分之五十。”兰音的声音带着笑。
光团抖动了一下，似乎在讥笑我们。
我能够感受到鬼神附体的魔力供给线路，并且开始驱动它。我卸除部分铠甲让魔力集中起来，手臂、大腿、胸背、头部几个位置的甲胄消散了，露出黝黑的肢体——那是铠甲内层类似防弹布料的一层。魔力不断汇集到肘部、拳套、战靴，发出嘶嘶的蜂鸣。
已经能够明显感觉到双手双腿上的炽热感，仿佛骨骼装填了火炭、血液替换成燃油。
兰音就站在我的正后方，驱动着魔力凝结成一个透明无色的漩涡，魔力高速地集结、旋转使光都出现了折射，不到两秒的时间漩涡的尖端抵着我的后背，我身后出现了一片真空区域——不但是物理意义上的真空，连游离的魔力都被漩涡捕捉住。
“верхом на ветре·乘风而行”
漩涡的转速徒然提升，瞬间如炮弹般迸发。漩涡从我的身上完全穿透时，双腿的魔力爆发形成助推，跟随漩涡的后面朝觉醒者突击；双拳合握并不断聚集力量，约莫已经形成达10吨的冲击力。
近十米的距离，漩涡的突进花不到1秒，觉醒者周围的空间因撞击而变得清净，扭曲的光团被漩涡崩散出来的魔力捆住。漩涡冲击的轨迹形成一道真空的隧道——像枪炮的膛管，我则是子弹，合握的双拳准确地命中光团的中心，传来瓷器崩裂的感觉。
这是我想到一点，如果觉醒者一开始就没有隐藏灵核，计划利用我们的大意蒙混过关，那么我们现在算是歪打正着，这致命的一击已经结实地打在觉醒者的灵核上。
兰音透过我的躯体向觉醒者灌注魔力，只能用洪流来形容的魔力使我全身像浸透了沸水。视觉突然回复到常人状态，第二次近距离直面觉醒者，容貌已经大相径庭，但散发的气质和眼神则毫无二致。艳美的胴体被地上长出来的黑色肉块覆盖，像侵蚀一样不断加剧。
合握的双拳陷入觉醒者的胸腔，传来肉眼看不到的变化——觉醒者正在崩解。这是我应该是笑起来了。
“路上走好啊，你这蜘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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