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日里,多批刺客涌入浔阳,林子琛不得不入了太守府去商讨治安对策。
同行的,还有白宿眠。
身为京官,他来浔阳打着考察的幌子,就必须严谨行事。
但混迹官场多年的这几位人精都知晓,他是为了晏新寒而来。
太守府里,几人到时,程璐鱼正在被程晋安训话。
她跪在地上,仰着脸说着什么,程晋安一脸的怒气,可见父女二人讨论的并不愉快。
看着厅堂里跪着的程璐鱼,白宿眠神色染上几分愧疚。
管家前去通报,程璐鱼这才起了身,神色落寞的走了出来。
经过白宿眠身畔时,鬼使神差的,白宿眠道:“在下那日说的话……”
他本欲想说不必记在心上,只当他醉了酒就好。
可程璐鱼却一脸的倔强,轻声道:“当日承蒙大人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大人这桩心事,璐鱼一定尽快解决。
届时,定不会扰了你我两家的情谊。”
说完,她匆匆离去,挺直的背脊宛若这院中亭亭玉立的松柏,一身傲骨,傲然挺立。
她是何等的聪慧。一言就道破白宿眠的算计和担忧。
白宿眠不禁抿唇垂了眼睑。
还好她没有给他说出口的机会。
这般聪慧且洒脱拥有傲骨的女子,不该嫁给他这般的男子。
一开始是他不想被寻常女子束缚住,不想把自己和这样的女子捆绑在一起。
可是现在……
他忽然觉得,是他没有权利去将这样的女子拉入黑暗,捆绑在没有自由的他身边。
他自认为他这一身白衣是为掩饰黑暗,而身处黑暗中的他,不配拥有感情这种东西。
他深深叹了口气,迈步走进了厅堂。
林子琛在他身后若有所思的用扇子轻敲了敲脑袋,不明所以的笑了笑,跟了上去。
这一讨论,就足足谈论了两个时辰。
而对于浔阳治安,他们决定加派大量人手,加强巡逻力度,以轮班的形式让府衙的人守在各处。
并且,他们还招募了五十名武功高强江湖人士,给了他们朝廷编外护卫的身份,让他们暗中守在浔阳城。
待到白宿眠和林子琛二人告辞时,这才发现,程璐鱼竟颤抖的跪在梅园里。
原本如同花瓣般粉嫩的唇染上了一层霜白,她脸色苍白整个人如同雨后枝头的花苞,摇摇欲坠。
瞧见他们出来,婢女芦花跑过去扑通一下跪在他们面前,带着哭腔颤声道:
“老爷,小姐已经足足跪了两个时辰了,您就心疼心疼她,答应她吧。”
“璐鱼!”
程晋安大步流星的走过去,看着程璐鱼这副模样,他又是心疼又是愤懑。
他先是指了指程璐鱼又愤愤的拂了袖,道:“芦花,还不快扶你家小姐回去!再去派人请了大夫来。”
程晋安生了张国字脸,一脸正气,平日里任是夫人都怕他三分。
芦花吓得咬住下唇,上前扶着程璐鱼哭着道:“小姐……”
程璐鱼虚弱不堪,她跪在那里努力的挺直背脊,可奈何体力不支,只能是一副羸弱的样子。
轻轻摇了摇头,她双手交叠在额前叩首。
“请父亲成全。”
程晋安气不打一处来,眼角余光瞧了眼白宿眠和林子琛,呵斥一声:“这件事,我会考虑的,你先回去。”
可程璐鱼仍旧坚持,抬头一字一句的坚决道:“女儿不愿嫁给白大人,不同意这门亲事。”
说完,再次扣了下去。
这声闷响砸进了程晋安耳朵里,却也砸在了白宿眠心上。
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何等的卑鄙,而眼前这个女子,又是如何的倔强,孤注一掷。
在程晋安眼里,程璐鱼这话像是清脆明亮的一巴掌,打在了他脸上,也打在了白宿眠脸上。
明明白宿眠对这门亲事毫无意见,可偏偏自己的女儿这般一改常态的任性妄为。
在这一刻,白宿眠有些后悔了。
可他还是清醒的任由自己像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一样,轻声道:“既然程姑娘不愿,这门亲事就作废吧。”
程璐鱼抿着唇看着他一言不发,在程晋安失望至极的看着她叹了口气后,她这才忽然露出了一苦涩至极的笑容,再次扣了下去。
“谢父亲成全。谢……白大人。”
安卿兮知晓这件事时,是酉时。
彼时日渐西斜,天边的霞光散落在这红砖绿瓦之上,散落在院子里的桃树上,别有一番温暖。
收到程璐鱼来信后,安卿兮当即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拎起放在院子里的酒坛子滑动着轮椅去了秋水院。
院中,晏新寒正在看着一卷神鬼杂谈,无意间瞥见那绿色的身影,便漫不经心的瞧了过去。
在触及到安卿兮腿上放着的空酒坛后,他眯了眼眸。
这一副怒容,像个生气的小鹦鹉,莫不是来寻仇的?
果不其然,下一瞬就听安卿兮大吼道:“白宿眠!白宿眠你出来!”
瞧着院子里只有晏新寒一人,她拎着酒坛子一副威胁他恐吓他的模样咬牙切齿道:“说,白宿眠呢!让他给我滚出来!”
小姑娘明眸皓齿,恶狠狠的模样也依旧灵动,晏新寒眼波流转,毫不犹豫的就指了指北边的厢房。
“在卧房里。”
话刚落,房门就被打开,露出了那道白衣身影。
他一脸憔悴,瞧着安卿兮,他冷声道:“安姑娘这番模样,成何体统?”
安卿兮讥笑一声,嘲讽的瞧着他。
她扶着轮椅把手缓缓站起来,重重吐出几口浊气,手拿着空酒坛和白宿眠对立站着。
“白宿眠,她因这救命之恩妥协,不想你为难才同意联亲嫁与你。
可你呢?你故意表露不想娶她之意,让她一介女子承载父辈怒火,让她一人站在这姻亲之事的对立面,受尽谴责。”
说到这,她控制不住的捏紧了手中的空酒坛,忽然用力向着白宿眠砸过去。
白宿眠一动未动,酒坛应声碎裂,紧接着响起安卿兮的怒吼声:
“因为你,她跪在园子里两个时辰染了风寒。因为你,程太守当众打了她。
白宿眠,凭什么你可以这般心安理得!作为一个男子,你的担当呢?被狗吃了吗!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晏新寒眼眸半眯。还好,只碎在了白宿眠脚边。不然这殴打朝廷重官的名头,可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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